抗日战争的烽火已熄燃近八十年了,当年的亲历者,早已转入了地下。在红石山的大地上,人们似乎只知道何金海及其游击队,除伪军杀鬼子大闹矿山的事迹。今天,笔者讲述的是同样令人起敬的两位抗日英雄,他们就是当年蛤蟆口村的民兵穆金贵和程喜。程喜(1898一1980)先有一个女儿,三十多岁后,又喜得贵子。作为外来人口,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常年扛长工打短工,以维持一家四口的生计。由于性格孤僻,说话粗声辣嗓,有些神经质,给人以幼稚和货货的感觉,遇事好象缺乏很好的变通和应对能力。穆金贵(1918一1977)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人称圆眼。前些年播放的小李飞刀电视剧中的“天机老人”有一对大眼,但穆金贵的眼比相关演员的眼还要大三分之一以上,两人相貌酷似,只是穆金贵身材魁梧,一米八〇的个头,力大无比,性格开朗,沉着冷静,胆大心细,遇事不慌,敢于担当。目光炯炯有神,似笑非笑,有着很高的亲和力,显示着强大的内心世界,具备泰山压顶神不乱的气魄。“七七”事变后,日冦的铁蹄蹂躏着红石山,接着是疯狂的掠夺。穆金贵、程喜和大多数村民一样,被日寇伪大乡汉奸赶着到红石山沙子地以远的地方,去盖工房、修炮楼、挖堑壕,架设铁丝网等,时常遭受着打骂,受尽了欺凌,饱尝着亡国奴的凄苦。一日,穆金贵、程喜等,正在给鬼子修砌炮楼,此时的穆金贵,刚刚二十出头,已很成熟,身强力健,即能扛饿,也能扛事。而此时的程喜已是四十岁的中年人了,由于饥饿体力不支,在抱一巨石时,脚下一个踉跄跌倒,日军的监工看守,认为其故意偷懒,程喜尚未爬起,便遭到了日冦的毒打,枪托捣身,头上脸上遭踢踹。穆金贵等冲上去拨开了敌人的枪托,并以身拦护着程喜,穆金贵怒视着敌人,暴突的双眼,显得格外大、格外圆。面对枪刺,大义凛然,众乡邻齐面对,鬼子一看,众怒难犯,怕事情闹大,影响施工进度,只得作罢。在架设铁丝网的工作中,穆金贵偷偷地将一把克丝钳子埋在了附近的草丛里,躲过了鬼子的检查,散工回家时带在了身上,走到村南的沙梁(道路中的山尾余脉)时,从腰脊里掏了出来,不无炫耀地对程喜说:“你看",程喜看到穆金贵手里的钳子,顿时撅起了嘴,眨巴着近乎天真的双眼,撅着眉埋怨道:“啊,圆眼,你咯流(偷拿)鬼子的钳子,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弄一把”。这东西,民间没有,好用,人人喜欢,程喜的情绪穆金贵当然理解,并大气地说:“你弄不了,甭着急,等有机会我也给你弄一把”。不久后,圆眼兑现了承诺。穆金贵为人豪爽,胆大心细,长相奇特,外表憨厚,又大又圆的双眼,尽显幽默风趣,似乎很讨鬼子汉奸“喜欢”,鬼子矿警队汉奸常派他去做些别人干不了的细活,他接触鬼子物资的机会比他人多。鬼子的管理监督并非铁板一块,因为在沙子地一带百十名鬼子中,有多人都是现在的韩国和朝鲜人,他们基本都懂汉语,他们私下会与民夫对话交流,他们是被抓来充数替鬼子当炮灰的,只要不威胁到他,他们在很多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巴不得鬼子早点败亡,这也造就了民夫的可乘之机。1940年,龙关五区在红石山大地上,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接着平北抗日根据地开辟。中共平北地委、平北专署、龙延怀丶龙崇宣联合县,大张齐鼓地宣传,发动民众,积极地投身到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斗争之中。穆金贵、程喜这两个长期为日冦做苦工的农民,饱受欺压与侮辱,他们和大多数的民众一样,在共产党的领导号召下,不断地觉悟和警醒,并用自己的方式抗击着日本侵略者。当他们了解到,根据地的通讯物资奇缺,急需电话线。凭着对沙子地的熟悉,在夜幕的掩护下,潜入沟壕、炮楼下,剪取敌人的电话线。每当行动时,晚时吃饱喝足,即拉着骡子南去,将骡子拴在靠近沙子地沟渠或田埂下的隐蔽处,两人选好位置,一前一后,躲避着探照灯,先将各电线杆上的绑线去掉,而后同时两头剪电线,当鬼子发现电话不通,炮楼里的机枪吼叫时,这两位正好猫着腰、拉着电线迅疾地撤离,来到拴牲口的地界,骡子会发出“轻嗯哼”几声,表示欢迎主人的顺利归来,麻利地团好电话线,驮上骡身,披着月色,直奔大海坨。初次,也费些周折,一路崎岖的山路,坎坷难行,后半夜时出的了东西庙地界,进入去往大海坨的沟口,首先要经过蔡窑子的八路军民兵设的哨卡,其次是施家村哨位,后是姜庄子关隘。常言道,一回生,两回熟,来往的次数多了,一看是五区蛤蟆口的大圆眼程喜二人,稍作检查即放行。他们和各哨位都成了老熟人。根据地首长认为,每一节电话线都是穆金贵、程喜二位兵民冒着生命危险弄来的,尽管八路军粮食短缺,经费紧张,骡子回程驮的是小米,还能得到几块大洋,贴补家用,使他俩获得源源不断的动能,有力地支援了根据地的抗日大业。一九四三年初夏的一个上午,穆金贵在村南的地里锄地,埂边空地上拴着骡子悠闲地啃食着嫩草,程喜火急火燎地来到地边,对穆金贵说:“圆眼,我刚看到一个日本人进了村”,“噢,总是又来弄粮食的”,穆金贵应着,同时走向骡子解下了一节缰绳盘缚于腰间,又将骡子拴好,"走,咱们到桥沟(蛤蟆口村南通往汤池口一个沟下有桥的要道点)等着他去”。二人走着,穆金贵列着嘴似笑非笑,一付成竹在胸的样子。二人来到桥沟隐于沟岔里,掏出烟锅、烟袋,用火镰点燃,悠然地吸着,注视着沟桥。晌午时分,一个右肩扛着个米袋,左手拎着两只鸡的人,刚到桥沟,穆金贵、程喜,犹如两只猛虎,疾速地窜出,穆金贵双手照着来人的后背猛地推出,来人连同米袋、双鸡摔出丈远,大惊之中更显震怒,正喊着“叭咯”的咯字尚未吐出,瘦小的躯体已被四只铁钳般的大手按住,接着一只臭袜子被塞入了嘴里,穆金贵自腰间解下绳索,将小鬼子捆了个结实,小鬼子早已魂飞魄散,面如土色,不寒而栗。穆金贵抓着绳索如提小鸡般将鬼子提起,并寄藏于沟岔深处。朦胧的夜晚,如水的月光下,东南方向,崎岖的山路上,两人赶着一骡驮,在紧张地行进着,当他们到达姜庄子哨卡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哨卡人员惊奇地发现,圆眼、程货货这次驮来的不是铁丝,而是一个露着人头的毛口袋。伴着姜庄子雄鸡的鸣唱,他们向着目的地的最后一程进发。华光漫天,晨曦照耀,嘹亮的军号声刚刚响过,大海坨山高林密,空气格外清新,英姿勃发的八路军将士们正在列队操演。穆金贵、程喜将“口袋”交给了八路军的相关部门。一夜的奔波,早已是人睏骡乏,他们受到了八路军比以往更加热情周到的款待。经审训,此小鬼子在来华前是日本一家兵工厂的技术员,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物资短缺,日军每日两餐,每餐只有四个小饭团(二两多点)饥饿难奈,家属已无军需供应,其利用星期天偷跑出来,为的是给妻儿弄点吃的,谁料想糊里糊涂中,被人装入口袋,驮着成了俘虏。经教育,鬼子加入了反战同盟,并工作于根据地兵工厂,利用他的知识技术,优化了相关的武器配制、提高了手榴弹等武器的性能,为抗日做了有益的工作。在抬头见炮楼,迈步遇刀枪的黑暗笼罩下,穆金贵、程喜他们的行为岂可大张齐鼓?自大海坨秘密传回红石山五区的消息,他们的惊天壮举除区领导外,村里只有少数可靠的村干部和地下党知晓。一九六六年,文化革命开始,每个人都在运动中经受了剖析、考验和洗礼,澄清历史,明过是非。凡对革命有功人员都得到了优待和褒奖;凡汉奸、叛徒特务,服务国民党人员等,都得到了应有的进一步的清算。穆金贵、程喜,作为抗日有功人员,他俩的惊天事迹在村民大会上被公开,下乡工作队队长老姚(张家口人)高度赞扬了俩人的抗日义举,他们是英雄!并吸纳他们入党,此时,已近七十高龄的程喜,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穆金贵则表示,自己只做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在国家尚不富裕的年代,连正式的八路军都未能得到优抚,作为二号八路的他们,今天说来,无论是国家集体都亏欠着他们。程喜与笔者,同住一处地主家的院子,一九六八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天气很冷,陈喜身穿白茬皮袄,戴着一顶陈旧毡帽,冻得铁青的脸上流着两筒鼻涕,袖着手自街上回来。笔者跑着出门,这一老一小在甬道里撞了个满怀,程喜后仰差点摔倒,笔者(当时十岁)着实吓了一跳,“你这孩子,跑啥?差点把我撞倒”。我忙说:“爷爷对不起,我没看着”(甬道拐弯)至今想起他有点“二”加上愠怒,撅高嘴的滑稽表情和神经质,又好笑又后怕。然而,他是一位可敬可爱的好爷爷。程喜之子程继川(1930一2021)1950年参军,复员后于龙烟铁矿东坑为采矿工,1991年于黄田矿后勤书记位上退休,家庭条件好,供养着乃父,幸福地活到八十多岁。穆金贵,近四十岁时,又再婚娶本村温姓哑女为妻,哑妻为其生育了三子三女,一家八口蜷曲于祖父辈留下的破窑洞里,过着贫穷困苦的生活。长期的少吃差喝,艰辛的劳作,终于使他金钢般的躯体积劳成疾,骨瘦如柴,病入膏肓。1977年秋,弥留之际,拄着杖靠在门口街边的水泥电杆上,苟延残喘,好心的路人劝其道:"去人民医院看看吧"?其叹气道“唉,一家人连饭都吃不上,拿什么看呀”?是啊,他所在的苐二生产队最差,他家也最穷,此时的他,是多么的孤独无助和绝望?不免令人唏嘘,刚刚五十九岁,便撒手西去。穆金贵和程喜,他们是抗日英雄,历史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勋不朽,他们的精神和灵魂永驻!写于2024年11月
作者简介:张武,蛤蟆口村民,1958年生人,曾到西藏服役四年,二级残疾,现仍在家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