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曾岀过个名人，因为他辈小，村里老少都喊他的小名一一小峰，以至有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大名。
小峰并不小，人长的五大三粗，面相憨厚，嗓门也大。他仗着家庭成份强，对上不合乎实际的瞎作为他敢洒疯喊两嗓子。但村里熟悉他的人明白，小峰洒疯也是装疯，其实人精明着呢。他不到三十岁就当上生产队长，直到分田到户，一干就是十几年。
话说七十年代初，割资夲主义尾巴风一度也刮到我老家。我回家后，叔伯兄弟们津津有味的给我说起了小峰的疯故事。
小峰家孩子多收入少，一到冬天，他便干起杀卖羊的买卖。所谓杀卖羊，也就是收农户的羊，宰杀之后卖羊肉。这行当本小利微，但对小峰来说，既可多少赚点钱又可让老婆孩子啃上羊骨头喝上羊汤过个暖冬。
那阵子上面开会说，户里不准养羊，杀卖羊也不准。但说归说，大多数基层干部心里有数，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管的并不紧。老百姓心照不宣，也就成为事实上的禁而不止。小峰当然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照干不误。
一天，小峰背着卖剩下的五六斤羊肉，正往附近一个村子里赶，偏巧半路上碰到一个吃公家饭的。
那人是当地有名的“拧板筋＂式干部，工作作风死扳，很多老百姓都烦他。想必他也风闻小峰其人其事，上前一问，果然是杀卖羊的那个小峰。于是他便严肃的对小峰说，正找你呢，跟我走吧。这位疯队长遇事不惊，扯着大嗓门喊：“方圆佐近，三里五乡，谁不知道我杀卖羊的小峰！你想咋样？”这位没事找事的干部一看这横茬，活脱脱鲁智深胎坯的大汉，口气立马缓和下来，强挤着笑脸说:“不把你咋样，你跟我到公社说说，咱们商量商量你的事。”
小峰是吃软不怕硬的主，一见这干部的笑脸，火气便消了一半。他嘟嘟嚷嚷的说：“走就走，只要管饭，县里俺也敢去。”
就这样，他俩一个推着辆自行车，一个背着点羊肉，边走还边高一声低一声拌嘴。
走了也就半里地，不知怎么说呛了，小峰突然问那干部:“你见过头夫惊没有？"
顺便在这儿说两句，北方大多数农村把牛马驴骡统称牲口，而我们老家一带口头语却称头夫。我曾经问过村里明白人，给岀的解释是：这些哑巴牲口不管是在地里干活儿还是拉车，总是走在最前头，所以叫头夫。我联想到农夫，渔夫，车夫，把牲口称为夫，应该是农耕时代人类对自己的得力助手的尊称。
话归正传。这干部一楞，还没等他醒过神来，小峰接着又大声说道:“你见过头夫惊，见过人惊没有？"说着开脚便往路旁麦地跑去。
可能他怕这个干部脑子转不过弯，边跑还边扭头喊:“人惊了啊！人惊了！"待那位醒过神来，眼前这小峰早就跑远了。
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一个故事，现在听起来可能荒唐好笑。其实近似“拧板筋”式干部的作为在当下某些地方以不同形式仍在发生。
农民在路边闲地放两三只羊，说是破坏生态。在自家或找个背地方养几头猪，说是污染大气，甚至燒不起电气的农户家做饭冒个炊烟都被列入严禁之列。这些曾相识拧扳筋式的干部，咋就不想想，如果这些农民口袋里的钱充足，谁还吃饱了撑的，不嫌脏累，非得养羊养猪，养鸡鸭，燒柴火做饭。
时代不同了，过去农民除了务作地，几乎家家搞养殖，为什么现在大部分放弃不养了，还不是嫌脏嫌累嫌赚钱少不上算。农民也知道买现成的轻松方便，也懂得坐车比开车舒服这个理。
五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长呢。有的农民不放弃家庭养殖，自有他的难处和理由。还是要坚持事实求是，因地制宜，因时而宜，因人而异，切莫凡事追求齐步走，动不动就一刀切，伤害农民利益。
作者简介：邢景致，网名清溪，共和国同龄人，在龙烟铁矿长大。工作于峰峰矿务局机厂，曾任厂新闻干事，在《峰峰矿工报》及省，地市报刋发表稿件数百篇。七十岁后以尝试创作文学作品为乐趣，充实退休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