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天,我就无比想念她。
情感
2024-01-27 20:08
山东
暑假她爱做炖土豆,闷热的夏天,我们常常搬了小桌椅在大门下边乘凉边吃。青辣椒辣辣香香的滋味、土豆绵软细腻的口感、小麦粥淡淡的清香,是我永远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味道。她去世六年多了,我每次想起她,那些味道还能瞬间冲回口腔。有时候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个小院的大雪。雪花飘啊落啊,厚厚的积雪让世界阒寂无声。她用一把大扫帚把通往大门的小路清扫出来,我在窗前写薄薄一本寒假作业。窗是木头格子窗,玻璃也是薄薄的。我坐在窗前,能看见她穿着灰色棉大褂、戴着帽子和头巾在小院里忙活。没雪的时候我看窗外枯枝上的麻雀、和小伙伴们沿着墙角站一排边跺脚边挤来挤去也是好玩的。每天晚上,她用火炉给我做汤。小小的炉灶,炭火烧地红彤彤的。一盏旧旧的铁锅,蔬菜、面汤和鸡蛋被她搅拌得美味极了。吃完饭,炭火仍燃烧着。她有时候丢一个橘子进去,再把烤焦了的橘子塞进我手里。
入夜之后,整个村子变得更加漆黑寂寥。我们无处可去,我仍然坐在那扇窗前。作业不用写了,她也没有电视。但我们有自己的办法消磨时间。我看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把“藏“在柜子里的零食一件件拿出来给我吃。那些大多数都是姑姑们来看望她时给她买的,她总说给我留着。于是我嚼着零食听她闲聊,有时候她会讲起自己的小时候,讲她沉迷赌博的父亲如何败光了家业,有时候又会讲起饥荒的时候如何把食物辛辛苦苦藏在家里、养大自己的六个孩子。火炉上滋滋啦啦地烧着水,没一会儿便沸腾了。她把水倒进热水袋,再放到被子里。睡觉的时候,我们一人睡一边床头,她把我的脚揣在怀里,比热水袋还要暖。快过年的时候就更热闹了。她洗干净一大盆萝卜,擦成丝儿,等着包饺子;大年三十的第一顿饺子,是要“贡”给祖宗的。我跟着她边“上贡“边念念有词,她念的什么我忘记了,我念的“请保佑我的奶奶长命百岁。“年要一直过到正月十五,我挑着一个小小的红灯笼,跟着她在院子里转来转去。那样短暂的相伴的时光,让我一生无法忘怀,从此暗夜独行,心里也有光亮。最近的热点话题是“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孩子,再重新养育一遍”,因为她,我甚至不需要再来这样的“一遍“。因为她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童年。被她养育成长的时光,永远无法忘记,永远是我最温暖的回忆。以至于当我自己有了孩子,思索该如何去养育孩子时,我想到的,仍然是她。像她一样,无条件地爱着我,从未分辨过我的成绩与功课、分数和前程。像她一样,在我到处疯跑、汗流浃背回到家之后拽住我的胳膊给我擦干头发,再煮一大锅汤看着我咕嘟咕嘟喝光。她不懂文化,连字都不认识,可那些没有补习班,甚至没有课外书、连作业都很少的假期,并没有让我变成一个“无法学习”的孩子。我甚至怀疑,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宽容、那样的无虑才让后来的我保持了对知识、对书籍强烈的好奇。最重要的是,那样不计回报的深重的爱意,即使她已离开人世六年多,我也未觉减少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