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九头蛇妖,天生地养,无父无母,无情无爱。
或许正因从未得到便也无惧失去,应了那句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相柳的起点就是“空”。遇上小夭之前,相柳的人生其实是一个缓慢得到的累积。尽管稀少,尽管单薄,但他慢慢得到过母爱,父爱,和稀薄的友情。
作者对他的偏爱是让他在稀少的得到中,一颗心始终无尘埃,从来不因得到而向外求更多的得到(对比表哥),而是始终内求。
如果相柳也有人生的诉求,他排在第一位的大概是有情必偿,因此他的人生是主动性的人生。我爱你和你无关,和你需不需要我爱,要不要跟我一起,爱不爱我都没有关系。我还情也和你无关,和你需不需要我还,还了有没有实际意义也都没有关系。
相柳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执念,他的赤诚因此最无私欲。
作者给他的定位,就是九曲红尘身外客,他从“空”来,当归“空”处。这个人间给他的所有,他亦全部偿还给人间。
不是他在这个尘世得不到,是他这样的一颗琉璃心,大荒不值得也是大荒留不住。
很多人说长相思是一个为义舍爱的故事。但我觉得对相柳而言,这并不是一个二元对立的选择题。
文中他借和小夭的谈话点出辰荣残军“是一群傻子”,再借小夭的口,说其他人才不觉得傻,他们心中都有家国,这是他们的追求,傻的只有相柳,一边不屑一边做自己不屑做的事情。
我认为这段对话揭示了作者对相柳这个人物的设定,他只是一只妖,一只原本只是简单想报恩,却不想承了情的动物。恩易偿,情难还。他坚持的出发点仅仅来自于还“情”。
因为他没有家,也没有国,儒家文化下的忠,孝,义,如果有也是他习得得,不是他的本心。
所以他心里的“家国大义”和“个人情爱”是同等分量,没有为了一个,牺牲另一个,因为他追求这两条路的方式,都是信仰一般“还情”的方式——倾尽一切达成对方想要的。这是动物的直接纯粹极致的心性。
所以他成全了辰荣军的,马革裹尸青山忠骨。所以小夭有力可保有人可依有处可去。他所追求的这两个维度皆是圆满的,而不是非此即彼。
如果是家国大义vs个人情爱,那么相柳的身份应该改成辰荣国真正的将军,完全不影响这个故事。但正因为他不是,所以相柳这个人物会比周生辰那样的人物更吸引我,因为周是一个可以君临天下却甘愿牺牲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杰出人性角色,儒家色彩很重。
而相柳这个人物自身带有极强的冲突性——一个遨游天地的不羁大妖,一个享受人间烟火的有趣灵魂,一个有着家国大义面具的将军,一个成全所有人还一次次拯救爱人和爱人所爱之人的神明,身上兼具原始妖性,有趣人性,和极致神性。
原始的他是道家色彩,背负的是儒家色彩,习得的是法家色彩,极其丰满又自带矛盾。
妖性的那一面让他初始不会表达爱,有真实的笨拙和粗暴。人性的那面,是“有嘴的防风邶”将九曲红尘玩出花,也能让小夭次次由忧转喜。神性的那面,借獙君之口说他“心如琉璃”,至纯至性,连最能蛊惑人心的歌声也对他无济于事。相柳的一生,完美地诠释了爱是无我这个真谛。
桐华在创作他时,无疑是极其偏爱的。她清晰地写出了相柳从妖-人-神这样的一个进阶成长线。
最初他只有妖性,一是那是他的本我,二是他生活在残酷无情的战争打打杀杀的日日夜夜。
他最初的人性之来源与义父。防风邶是他于人性进一步交融的媒介。通过防风他感受到舐犊之情,通过防风他感受到人间烟火九曲红尘。在防风和相柳并存的那段和小夭一起在尘世嬉戏海底相伴生活的日子,他完成了人性阶段的完满,体验过了人世爱情,相守陪伴,和心意相通——那是他的自我。
抢婚之后,防风邶死去,他再一次以相柳存在,进阶到神性,开始去圆满其他众生:义父,小夭,同袍,天下。
对义父,他仁至义尽,明知不可胜而战之。
对同袍,他肝胆相照,同生共死寄山河。
对天下,他心有所系,不因小义而改天下大势。
对小夭,他成全一切,爱于无声处惊雷——这是他的无我。妖性-人性-神性,本我-自我-无我。
相柳的塑造,完整又丰满。
正因为相柳是一个不属于任何国度,天生地养的妖,所以我觉得如果把他的人设解读成一种单纯的纯粹的初心的象征,那么长相思这部作品我个人觉得会更有哲学意味。
相柳,从“无有”中来,接近原始的本源,又到“无有”中去,是一丝痕迹都没有连记忆都全部抹杀的消失,他的骨血都化成毒水流回天地。
这一无一有之间,唯有接近神性的全然的付出的爱。而“神性的爱” 是佛教哲学里的慈悲,是道教哲学里是“一生万物,万物归一"的 一,亦是心学哲学里“本心俱足”的心。
相柳这个人物,初始是“挟飞仙以遨游”,结局是“抱明月而长终”。
过程有人,国,家,情,爱。但其实他的始就是他的终,他的终本就是他的始。
所以我一直觉得这本书最圆满的是相柳。
所以当我听见檀健次在采访中肯定的说,“相柳是圆满的。” 我知道,相柳也遇上了最好的灵魂,来演绎他。
作者:Lanoiryee,小红书@Lanoiryee,微博Lanoiry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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