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冬天,没儿时记忆中的寒冷,就连那时冬日里司空见惯的雪,现在偶尔下一场,人们也仿佛是得到了大自然的恩赐一般,感受到了意外的惊喜。二0二三年是个特殊的年份,雪多天气特别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伫立在阳台上,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飘落雪花,还不忘展示优美的舞姿,极目银装素裹。看到了雪,就想起了过年,我的思绪天马行空般的回到了从前……
进了腊月,时常传来不更事的顽童奶声奶气的唱着:“腊八祭灶,年歇来到,小妮要花,小孩要炮,糊涂老婆要核桃,白胡老头要帽 。” 吃过八样食材熬的腊八早饭,年味渐渐浓了起来。二十三祭灶关,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贴嘎嘎,二十九煮肉头,三十铺席,初一撅着屁股掉敦。
大人们备年货也从二十三开始,邻村席村二十三祭灶会,年货齐全,招的方圆几十里的乡亲到此购买年货,请灶,割肉,新年礼品,灶台上所用器具,新衣新物,一应俱全。我们都特别喜欢赶祭灶会,买祭灶糖。在一排排肉架前先过过眼瘾。晚上安灶,也就是把老灶爷的旧画换成新请到家的灶爷,画像上灶爷灶奶慈善和蔼,前面有福禄仙官和侍童,两旁印有”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或“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来”。灶君府上是每年的农历二十四节气,这也算是农耕时期每家每户指导农事安排的农家历,上边"几龙治水,几日得辛;几人分丙,几牛耕田",这是古人用中国历法推算来年年景的预测。侍奉好毕恭毕敬的点上三炷香,供奉上饺子。扫房子是大人的事,不会让小孩子掺和。当时房子密封不严,墙壁上一年下来尘埃一层,旮旯里还有散落不成形蜘蛛网, 厨房里更是被烟熏火燎的黑漆漆的。大人们首先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将腾空的房子用大扫帚反复清扫,才能将累计一年的灰尘打扫干净,扫完出来,他们也自然面目全非了。
豆腐是过年时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食物,用篮子或大盆到村里磨豆腐的豆腐坊打回来,到家切成片状,过油炸至金黄,熬菜炒菜均可。蒸馒头先一天要发两大盆面,一想到马上能吃到热乎乎的大白馒头,小家伙们也有事无事的在厨房里转悠,能搭把手自然是很高兴了。母亲要蒸几坨花糕、枣花是提前计划好的。那时就感觉出笼的大花糕就像艺术品,在没上供之前花糕、枣花是不让我们这些小馋猫先吃的,不像馒头豆包肉包一样随便。加上掺夹馍,一天蒸几大锅,印象里每年都是一大缸一小缸,正好吃到正月十六。煮肉一般都是父亲先下手,把长年切菜不嫌钝的菜刀用磨镰石磨锋利,将先天割来的肉分切成方,用刀刮一刮猪皮,如果嫌刀不利了,就在缸沿上蹭几下,将刮净的肉方清洗几遍,放进大锅,加入一些大料。将攒了一年的硬柴抱进厨屋,引上火放进灶炉内。当年的土猪不像现在的品种猪四个月就长成了。那是农户饲养要一年或一年多一点才能出栏,肉特别的香,还要用硬柴多煮上一段时间。随着灶炉内吐出火红一的火苗,锅内肉汤沸腾起来,诱人的香味让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口水不让流出来,还没等熟透,我们也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扎上一小块,放到碗里晾一晾,便迫不及待的咬下去。等到骨头啃完了,听到街上有收骨头的吆喝声,收拾一大兜,几分钱一斤,或许换上两三盒火柴。杀公鸡时捡漂亮的公鸡毛印象挺深,几根色彩斑斓或是纯白无瘕的公鸡毛,扎出来的毽子很好看。
年三十吃过早饭,母亲也在灶爷、家堂爷、保家仙、祖宗爷牌位前依次上好了供,焚上香,便会让我们在庭院门口放一根棍将门口拦住,祈福求财谓之挡财棍。家中祭祀完了一般还要赶到街当口的关帝爷、村东头的三奶庙和菩萨庙及南地的大杨爷、二杨爷拜一拜,祈求来年一家平安,风调雨顺。除夕晚上能吃到肉馅的饺子,这也是伙伴们清账的关键节点。那时男孩之间有一种“撞桩”的游戏,就是用五斤红薯换来的一个的铁墩、修人力车废弃的钢碗,在临街房屋上裸露在外的石头上,用力一摔与石头相撞,滚出远的铁墩或钢碗,捡起来掷向较近的铁墩或钢碗,被击中的一方输,输多少个都以除夕晚上的饺子“结账”。除夕夜是小家伙们快乐的时光,也不管是学校考试的成绩好坏,每个人都放纵着自己的天性,嬉笑打闹,玩的不亦乐乎。有几年院长爷家除夕晚上放烟火, 院长爷家五个儿子都在城里工作,他们每年从外地回家过年,带回来很多烟花。夜幕降临,大人们都安顿好了一切,他们家的小孩们也迫不及待的将各式各样的烟花搬到庭院里,拿根香,点燃炮捻,捂着耳朵迅速向后一退,“嗞”“呯”“嗖"“啪",不同的烟花声音各异,烟花缤纷的炸开,在黑色天际绽放,五彩斑斓,团团烟花交替绽放,好似一个漂亮的花阵,红、橙、黄、绿、白,烟花像流星雨一样,散落下来,留下一道道若有若无的青烟,美不胜收。虽然时间不长,但这在只有手工炮和电光炮的年代,已经让我们切身感受到了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场景。
当时村里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但节目单一,连续剧一晚上能播放七集,中间也没有明目繁杂的广告,我们也会去看一会。后来真正吸引我们的是有了春晚,心无旁骛,从头到尾,直到听到《难忘今宵》的结束曲,还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各自回家。每家除夕贴有大红“福”字的栅栏或头门是敞开的,没用上电的农户,家也点着红红的大蜡烛,发着明亮的光,摇摆不定的火苗跳跃着,更烘托出过年喜庆的气氛。踩在庭院里大人撒的芝麻格杆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撒芝麻杆应该是来年生活像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寓意,踩在上面发出“啪啪”的响声,也再提示屋内的长者有人来拜年了。母亲己将兄妹几人的新衣服放到每个人的床上,我们也激动的将新衣棉衣棉裤里外罩好,试穿一下,然后脱下来,小心翼翼的压在压风被子下面。也有的干脆不脱了,唯恐谁会抢走一般,和衣而睡。
初一凌晨,勤劳的人家两三点已经开始上供放鞭炮了。这时小迷糊虫们机灵的很,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磆碌爬起来,穿戴整齐,等母亲上好供,争着抢着要点那一挂长长的鞭炮。三更,我们这有拜椿树王的习俗,在家特别受宠或多病的孩子,都会在抱着庭院里椿树,嘴里一边念着:"椿树王,椿树王,你发粗来我长长,你发出来做梁檩,我长长来穿衣裳。”想在想起来也应该是对孩子在新的一年里茁壮成长的祈求吧!父亲是老四,奶奶春节在我们院,三个伯父每人端来一碗饺子。凡家中有长辈的端饺子,应该是那个年代尊老的具体表现吧。等一大家人陆陆续续到齐了,我们便集体给奶奶拜年,奶奶露出慈祥的笑容,坐在正堂的柳圈椅上,屋内屋外的儿孙呼呼啦啦跪倒一片,作辑叩首。礼毕,奶奶这时便会拎上她的"八宝箱”似的袋子:核桃、糖果、米花团,依次向孩童们发放。完了家中留下一人招呼前来拜年的晚辈,余下的都集体出去给长辈们拜年。小孩子们跑在前面乐此不疲,应该是有糖核桃的诱惑。这时老者大都不会吝啬,到了谁家都会热情招待。也有很奇葩的一户,在二门外的菜园矮墙上扎了一颗酸枣圪针棵,每个圪针上面扎上了一粒一粒的玉米花,出来拜完年的孩子,从圪针上自取一粒。天渐亮了,大街小巷弥漫着浓浓的烟火味,人们穿梭在其中,每个人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见了面道上一声”新年好”,喜庆的氛围,其乐融融。整个村子转一遍也就到十点来钟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又聚在一起,挨家挨户的在一地红纸屑里寻找未爆炸的炮竹,直到衣服的所有布袋都鼓鼓囊囊全满了方罢休。下午大人们扎堆闲聊或酒场居多,年轻的小伙子分班打杒(er),人多的时候便能打出一里多地。初二是去姥姥家拜年(如果家中有长者去世要过了破五才开始串亲戚),姥爷家宗族里近的走动一下,每到一家,也不知老爷和舅舅辈的长者都会夸上两句:“啧啧,这外甥又长高了!”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有一年二妗给了我一张皱巴巴的两毛纸票的压岁钱,我珍藏了好久,没舍得花。接下来便是远一点的亲戚,每天串一家,远房亲戚多的,居然能串到正月十二三。到了正月十五十六,我们虽没有闹花灯的热闹氛围,但可以看到,当地的舞狮,秧歌,抬阁,背阁,武术等节目的表演。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邻里一商量,用五根檩条与鸡蛋粗的麻绳棕绳和一个大秋千,胆大会越荡越高,胆小的荡两下就大喊大叫要下来。过了正月十五十六才算过完年,年味也逐渐淡下来。看着厚厚的日历,再过年要如此的漫长,心中莫名产生了失落和惆怅感。
窗外的雪依然悄无声息的下着,远望洁白的大同世界,想想现在我们的生活像天天在过年,过年的方式也出现了旅游过年、异乡过年的不同形式。没了对过年才能吃上好的,穿上新衣服的那种迫切感。过去过年是对过年过程的一种享受,而今仅留下一个过年的仪式,再没了我们共同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