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中国当代艺术,“喻红”一定是最绕不开的一个名字。作为中国当代著名的艺术家,喻红以描绘大型当代具象绘画而闻名,在独特的女性视角下,她通过细腻地刻画其个人经历,折射同辈人的生活及见证中国社会发生的巨变。近些年,喻红的创作在规模上走向恢弘,覆盖的人群日益多元广阔,在宏观和微观的感性视角下,呈现了一个走向国际、对话世界的“生命剧场”。
喻红肖像图,图片由开云集团“跃动她影”项目提供,由 Greg Mei 拍摄
近日,喻红在伦敦举办了自己的首次个展「内心风景」,呈现了一系列全新大尺幅布面丙烯绘画,这些画作富有诗意且直击心灵,每件作品都在探索一种独特的心境或意识状态。拥有东西方生活经历的喻红,见证了当代生活在这一时期发生的巨大变化,因而,此次展示的作品也反映出当下我们所处于的不断变化、岌岌可危的状态,当我们沉浸在最深邃、最黑暗的水域中时,暮然回首,去发现云层间绽露开的罅隙渗出的一线希望。
走进伦敦的「内心风景」
在伦敦展览中,喻红聚焦心理景观这一概念,每件画作都对一种特定的人类共通情感或经验进行了具象化的呈现:无论是爱恋、期盼、生存、迷茫或是憩息。我们都能从每幅绘画中看到这些经历光明与黑暗共存的复杂性。
喻红个展「内心风景」现场图,2024年9月27日至12月14日,里森画廊,伦敦 © 喻红。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George Darrell拍摄
对于展览的主题「内心风景」,喻红有着自己的思辨。“风景,本身给人的印象是外在的、客观存在的。而内心的世界我们可以感受到,却无法看到。一个内,一个外,这两者,从字面上看似乎存在着矛盾,很难同时呈现,对我当然也具有一定的挑战。”她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但画画这么多年,每做一个展览我都希望能迎接一些新的小挑战,这样创作绘画的过程也会变得更有趣。最近这些年,整个世界变化之快,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也经历了这种变化,是波澜,是挣扎,或者是无奈,我们焦虑过,快乐过,茫然过,大家拥有同样的心理体验。我想把这些感受画出来,但如何呈现,具有一定的难度。”而后,喻红陷入了无限的思考,并开启一种全新的尝试。她把“内心风景”分为人们最常经历和面对的情感,关于爱,关于生命,关于生存。
喻红作品《爱情岛》© 喻红。图片来自里森画廊
在所有作品中,喻红最先创作《爱情岛》(2023)。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幸福场景——绽放着粉色的花朵树枝中,一对互相依偎的恋人双臂高举,紧贴的手掌直指天际,仿佛象征他们之间的浓浓爱意。他们纠缠的身体微妙地平衡在高耸的岩石顶端,围绕着他们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拍打着孤岩,海风卷落粉色的花瓣,大海与天空融为一体,画面既似美妙的金光万丈,又仿佛正酝酿着危机。
“两个情人的腿交缠在一起,相拥在一块很高的石头上,矗立在海中央。”喻红分享说,“爱这种情感,是一种令人向往的美好情感,所有人都渴望被爱,渴望得到爱,但另一方面,爱是排他的,有奉献,也有控制,同时还具有某种危险性。因此,爱是一种特别复杂的情感,当然,这是人类情感的通性。情感,无论好与坏,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都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我希望通过绘画去呈现这种复杂的状态,既美丽,又危险。”
喻红个展「内心风景」现场图,2024年9月27日至12月14日,里森画廊,伦敦 © 喻红。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George Darrell拍摄
在《生命岛》(2024)中,也有类似令人回味无穷的画面:一棵郁郁葱葱的苹果树下,栖息着成对的珍禽和两个人,靠近岛屿的水面上,一双黑天鹅嬉戏着。与《爱情岛》一样,《生命岛》也描绘了置身于海中的人物,它可以被视作天堂及生活中矛盾的隐喻,即欢乐与痛苦、力量与脆弱、诱惑与控制、爱与失去之间的平衡。
与许多艺术家一样,喻红也被海洋深深吸引,海洋亦成为了其作品中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象征着深邃、美丽、永恒的变幻和层次丰富的情感暗涌。2023年,喻红在世界各大博物馆和美术馆游历,期间,她欣赏了许多英国著名艺术家约瑟夫·玛罗德·威廉·特纳的作品。而特纳画笔下的大海,最终成为了喻红创作的主要灵感来源。“英国本身是一个巨大的岛,拥有丰富多样的海景,特纳热衷于旅行,他借助速写本,忠实地记录着眼前的风景。历史上画海的艺术家很多,而特纳笔下的海却别具个人特色,带有浓烈的主观色彩且富有情绪,画中可以呈现出海在各种光线下的闪烁和色彩变化。这也给我绘画海带来了不少启发。”
喻红作品《瞭望岛》© 喻红。图片来自里森画廊
除了大海,在喻红眼中,“岛”也别具寓意,“岛有着它独特的地理属性,它被水环绕包围,同时又与陆地和其他岛屿之间隔离开来,它们之间由水连接,却存在着距离感和孤独感。”这组关于“岛”的画作的灵感源于瑞士艺术家阿诺德·勃克林 (Arnold Böcklin) 的《死者之岛》(Island of the Dead,1880-1901),陡峭的岩壁孤立水中,四周一片冷寂。岛的入口,只开向一侧,门柱低矮,柏树高耸,活像一座座墓碑。树与其倒映在水面的暗影,色调浓重,深不可测,预示着与死亡相伴的恐惧感。
喻红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见到阿诺德·勃克林的《死者之岛》,那一刻她即被深深吸引,“和特纳一样,勃克林的画也非常主观,虽然他画的是一个《死者之岛》,但却能直观地诠释出人的内心世界,它启发我可以找到这样一种视觉呈现去表达内心的状态。画画其实特别难在哪儿呢?它跟文学、电影很不一样,文学和电影,它们本身都有一个特别大的容量,能表达很多主观的、内心的情绪,但是绘画则截然不同,它只能在长宽之内进行表达,有很多限制,”喻红解释道,“所以,艺术家就需要在绘画中用隐喻,或者暗示,去调动观众的共情,才能让这个绘画有更多的延伸的层面。”
喻红作品《躺平岛》© 喻红。图片来自里森画廊
在喻红的许多画作中,人物都给人一种游离于边缘地带、悬浮于时间之中的感觉,而且他们经常面临着极端气候,比如上升的海平面,或是肆虐的龙卷风,危险可谓无处不在。作品《瞭望岛》(2024)中,一位背对观者的年轻女性,她坐在一把高高的连梯椅上,远眺着波涛汹涌、瞬息万变的大海,而此刻巨浪正将席卷而来;而在《躺平岛》(2024)中,独身一人的女性形象以双臂掩住面部,而海水正要冲刷上她的身体……
喻红个展「内心风景」现场图,2024年9月27日至12月14日,里森画廊,伦敦 © 喻红。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George Darrell拍摄
除此之外,展览还呈现了大型三联画《夜行》(2023),援引了老彼得·勃鲁盖尔的作品《盲人引路》 (The Blind Leading the Blind ,1568) 。在这幅充满寓言色彩、颇具超现实感的作品中,一排成年人紧握手杖,闭眼穿过一片燃烧的火山地貌,其中一人骑着一辆三轮车,拉着一群双目圆睁的孩子,后面还跟着一只被铁链拴住、不停尖叫的猴子。引领这支队伍的也是盲人,促使观者同样将这些个体视作一个整体——这是一场承载了共同命运的集体行动。
在喻红看来,绘画与摄影最大的不同,在于它并非抓住了某一个瞬间,而是一种时光的凝萃。“在一个漫长的凝视过程中,它能够更多地接近个人与作品之间所拉伸的、具有无限张力的精神世界。这就是绘画的力量。”
在威尼斯的「尘土中辗转」
今年4月,喻红在欧洲的首个大型个展「尘土中辗转」在威尼斯仁慈修道院教堂拉开序幕,与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同时进行。此次个展通过呈现一系列叙事性的绘画新作,带领观众进入生命与历史问题的终极思考。此展览由古根海姆美术馆全球艺术部资深策展人孟璐博士(Dr.Alexandra Munroe)策展。
孟璐曾表示,“我一直想在意大利举行一场喻红的展览,她艺术的力量足以与意大利巴洛克人文主义产生对话甚或博弈,这本身也是艺术家所根植于的社会现实主义风格的历史援引之一。「喻红:尘土中辗转」中的一系列绘画描绘了全球化、战争和气候危机的阵痛中,个人和地球所经历的社会创伤,将进一步确立喻红作为她那一代最有抱负且成就卓越的现实主义画家的地位。”
喻红个展「尘土中辗转」,2024年4月20日至11月24日,威尼斯 © 喻红。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George Darrell拍摄
在举办展览之初,喻红就想好要将展览落地在教堂。“威尼斯的历史建筑主要分几大类:海运的仓库、宫殿和教堂。因为我一直很喜欢宗教绘画,我之前的作品都是探讨生死、生命的话题,而教堂本身举办的宗教活动与生死有关,人出生在教堂接受洗礼,死去后在那儿做各种仪式,所以我特别希望能在威尼斯找一个教堂来办个展。”在寻觅一番后,喻红和孟璐共同选定了威尼斯仁慈修道院教堂,“这座罗马-拜占庭式教堂于十世纪由圣奥古斯丁教会创立,它拥有上千年的历史,有着历史的粗粝感,我个人非常喜欢。如今它已不再承担宗教职能,也不再做任何与宗教相关的活动,主要给艺术家们举办展览使用。这次的场地中间会有一个主祭坛,我专门为这个空间画了《欲海沉浮》这幅作品;另外还有十联画作品《走过生命》,它们分成两组,分立于《欲海沉浮》的两侧。”
喻红个展「尘土中辗转」,2024年4月20日至11月24日,威尼斯 © 喻红。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George Darrell拍摄
「尘土中辗转」是鲁迅先生一篇随感里的一句话,喻红一直特别喜欢这句话,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人生隐喻——人们在尘土中来回辗转追寻,焦灼地走过一生,最后又变成尘土。通过沿着建筑墙身以弧形排列的画作,喻红描绘了人类生命的周期和轨迹——出生、活着、欲望和死亡。
此次展出的作品,大多取材于艺术家自己的图像库、日常拍摄的照片,以及平时浏览互联网与社交媒体的所见,她描绘的形象聚焦女性和年轻人,并以扭曲的人体姿态,来暗示某种精神状态与无所不在的危机感。
喻红作品《欲海沉浮》,2023,个展「尘土中辗转」,2024年4月20日至11月24日,威尼斯 © 喻红。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George Darrell拍摄
根据这座教堂巴洛克式祭坛的尺寸,喻红专门创作了《欲海沉浮》(2023)。她致敬了那不勒斯仁慈山教堂 (Pio Monte della Misericordia) 中卡拉瓦乔 1607 年的名作《七件善事》(Le opere della Misericordia),该作品展现了七个人类事件,每件都极端而绝望,在某种程度上又可以说是奇迹。在《欲海沉浮》画面的顶部,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坠落。这一画面灵感来自喻红看到的新闻照片,照片中一个坠楼的女孩被挽救。在画作的中间部分,描绘的形象包括一位青年正在保护他的情侣免受某种伤害;两个男人赤膊打斗,而其他人被按在地上;三人畏缩着身体,双手抱头;在画面左下角,玩耍中的孩子用手捂住耳朵,将喧嚣抵挡在外。在他们身旁,一个绿衣女人在金色的背景中斜着身体,扭动身躯并伸直一只手臂,这个姿势的灵感源自现代舞编导家皮娜·鲍什 (Pina Bausch) 的一场表演。
喻红作品《生》与《死》 © 喻红。图片来自里森画廊
创作于2022年的大尺幅圆形画作《生》与《死》均采用了金色背景:一个新生儿被一双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抱着,脐带仍与母亲相连,与之相对的则是教堂中殿另一边并列成排的赤足。“《生》这件作品就是新生婴儿来到世间的表达,每个人的出生都是这样一个状态。而《死》以‘脚’来表达,是因为‘脚’在西方绘画中与死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很多人躺着的脚排在一起的时候,寓着死亡的状态,他们或因经历战争,或因饥荒而最终死去。”喻红解释道。
喻红个展「尘土中辗转」,2024年4月20日至11月24日威尼斯 © 喻红。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由George Darrell拍摄
威尼斯展览的核心是十联画《走过生命》(2019-2022),这组作品排列成一个半圆,悬挂在唱诗席位。从左至右观看,每一联拱形画作都描绘了人类在人生中的不同阶段,他们受社会规范、性别角色和政治现实的影响而扭曲:四个小孩表演着高难度的体操动作;两个男人像是犯罪被抓住了似的趴在地上“辗转”;衣着暴露的年轻女性性工作者隐藏自己的样貌,她们在社交媒体上被认为是毫无价值的一群;裸体的成年女性浑身裹着保鲜膜,希望以此“重塑”她们日渐老去的身躯;三个人和一条狗屈身探进黑盒子里挣扎着。最后一联画作是层层排列的赤足,代表了无名的遗体,其中一双脚是缠足,象征着痛苦和压抑。
仔细欣赏,你会发现在作品《欲海沉浮》和《走过生命》中,人物的脸部,有清晰,有消失,对于这样的细节处理,喻红透露,“这是人们生命过程的呈现,最开始,小孩儿出生是面对着观众的,是正面的呈现,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在各自生命状态中,无论是锻炼身体、恋爱,还是挣扎或最终面临死亡,都是各忙各的事儿的状态,忙碌的时候,没有人会把来正面的脸对着看着你的人。”
喻红告诉我们,整个展览筹备了五六年之久,「夜行」和「尘土中辗转」展览中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喻红在疫情期间所创作,疫情的焦灼感和无力感也给她带了不小的影响。“这些作品都是与疫情的大背景有关的。疫情,不仅仅是一种疾病,它更是覆盖和影响全社会的医疗大事件,它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人对于世界的看法都会发生改变,也让我们对于生命世界的产生了一种新思考。”在教堂的背景下,喻红的作品创造勾勒出出生、生命、欲望和死亡的弧线,这就是艺术家专门为教堂所创作的“生命方舟”。
一张纸,一支笔,回到最初
绘画是一种媒介,能够表达绘画者的内心,能够反映出绘画者眼中的世界。喻红画人,用充满时代感的、写实的手法画那些平凡人,她用绘画探索着关于世界关于生命的终极命题。
喻红的视角总是随着生活的变化而行进,她苦心孤诣于以艺术创作的方式来观察作为本质的人群和个体。她的绘画创作一贯以来都是以关注日常生活中普通人的生活为主,一系列作品的素材直接来源于现实生存中的偶然捕捉,画面上的女人、孩子和她的好朋友,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喻红作品《1978年喻红12岁》,2000,布面丙烯 © 喻红。图片来自艺术家官网
最初,喻红的创作的都以平面绘画为主,在1988年到1994年这段时间里,刚刚毕业的喻红围绕着肖像创作,用写实的、单色的复制身边的朋友。1994年以后,可爱的女儿刘娃出生,喻红大概有四五年没有画画。从1999年以后喻红重拾画笔,但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方面看着孩子长大,一方面静下来反观自身成长的过程,其中每一个细节的观察成为她主要的创作主题。这一年,她开始创作《目击成长》,主要关注个人、孩子、两代人在不同处境下成长的过程,这一系列的作品得到很多人的共鸣。《目击成长》作品形式以新闻照片,以及她以自己和女儿从出生到现在为对象进行创作图片的并置。
喻红作品《天井》,2009,布面丙烯 © 喻红。图片来自艺术家官网
平面绘画之外,她也常常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去做一些新的尝试和突破。她的绘画媒材库不断丰富,从丝绸到树脂,更在空间中将作品高高悬挂起来;再后来,当她觉得在平面绘画中探讨维度时间等还存有一定局限性的时候,VR这一全新的媒介闯入了她的绘画世界,她借着全新的科技,试图带领观众入另一个时空。
回望一路走来的创作生涯,喻红表示“我创作的母题始终没有变”,从她作品中,我们依然可以窥见她对于人性、生命和生活的感触与思考。“我觉得人是特别复杂和丰富的,人在不同的境遇下会发生很多变化,所以我的母题都是关于人和生命,通过使用不同的方法或语言去表达,比如说《目击成长》就是关于生命、以年为单位的创作,通过时代的新闻图像和个人自传性绘画对比,映射出中国社会的变迁。又比如我的作品《她曾经来过》就是以VR方式呈现给观众,在虚拟的世界中,通过多幕剧的形式,跨越时空的界限,让我们感受到女性生命的神性和光辉。包括最近在伦敦和威尼斯的个展,都围绕‘生命’展开探讨。”
喻红的画作大获成功是因为她对创作主题的专注和深入,她对人们内心细微的情感波澜明察秋毫,她用精湛的绘画技艺将她的感悟在各种“画布”上展现,与人共情。近年来,喻红逐渐将视野放大,变得更开放、更广阔。2019年,她的大型个展《娑婆之境》登陆上海龙美术馆。“娑婆之境”是喻红个人思考的一个重要表达,这个概念来源于佛教,意为“需要承担忍耐的世界”。在此次展览中,她通过以摄影出发的绘画,追踪了与自身成长息息相关的社会发展史以及在全球化和飞速发展的世界中的个人与社会历史的记忆。“到了今年,又是我绘画生涯中的重要时间节点,这一次,我的作品直接和传统的教堂空间进行对话,放到了一个更大的与语境中去讨论绘画。”喻红分享道。
喻红作品《夜行》© 喻红。图片来自里森画廊
经历过疫情,喻红认为对她的创作带来最大的影响,是她开始重新审视绘画,给绘画做减法,回到最原本的状态。“只要有一张纸、一支笔就可以进行绘画创作,就可以去表达任何你想要表达的东西。因为在疫情期间,我们都被封锁在家中,不能出门做大型的艺术装置,也不能去做需要团队合作的VR作品,从那一刻,我开始思考:我是否可以化繁为简,重新聚焦绘画本身。最终,我选择回到最开始学画时那种最基本的状态,因为我觉得在画布长宽之间的那个平面空间也可以承载很多内容和信息。”
以下是福布斯中国与喻红的部分对话:
福布斯中国:威尼斯和伦敦这两个个展,给您带来了哪些感悟和收获?
喻红:
我觉得不仅仅是这两个展览带给我的影响,之前,我曾受邀作为约翰·莫尔绘画奖的评委,看了很多英国当下很多年轻的投稿作品,当然其中也不乏五六十岁的长者的作品。我们都知道,约翰摩尔奖只有绘画奖,过去的投稿作品大多以抽象绘画为主,但这次我观察到,具象绘画或是有形象的作品占了大多数,这让我感到吃惊。因为在西方,一直以来,抽象绘画创作都是主流,但现在却出现了不同的情况。
今年,我在威尼斯和伦敦两个城市所举办的个展,也收到了很多正面的反馈。一方面是我所表达的这主题很有共性,能和人产生共鸣。无论哪个国家、哪个地域的观众,他们都会面临生死,都有自己内心的波澜,这是一个共同的人生经历。另一方面,绘画的重新归来受到了关注。因为这些年,人们渐渐失去了对绘画的关注,绘画仿佛成了“陌生”的媒介,但当大家猛然回头,发现还有艺术家仍然在努力地认真作画,感到不可思议的他们会再度将目光投到绘画之上。
福布斯中国:在您看来,一些新科技的诞生对传统的艺术创作带来了哪些影响?
喻红:
因为目前的技术还是太新了,如果要去谈它对艺术或者对绘画产生的影响或许为时尚早,但是,它可能会深深改变艺术的未来走向。现在我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但我相信技术对艺术的发展未来一定会产生巨大影响,因为艺术绘画,它每一次的变化都是跟技术有关,比如摄影术的出现,包括Photoshop这种对图像处理的技术,都会对绘画产生影响。包括时下盛行的AI,影响可能会更大。但是我觉得,每一次技术的变化,其实都是在帮助绘画变得更像绘画本身,让它可以回归绘画最基本的状态。
福布斯中国:您如何看待在这个时代下的女性艺术家?
喻红:
我觉得女性艺术家,可能会有巨大的发展空间。因为女性艺术家在过去获得的展览机会和市场关注长期以来低于男性艺术家,一方面是历史的原因,艺术圈的权力系统长期被男性拥有,女性的发展机会自然会受到挤压;另一方面,女性在面对职业压力的时候,能够用一生坚持下来的艺术家并不很多。我觉得现在对于女性艺术家有更多的关注是挺好的一件事。但从艺术创作来看,性别并唯一的问题。比如我的作品基本上都是关于人,我想表达的是所有的人的状态。无论男女,无论老幼,他们一定有很多共同的东西。
福布斯中国:对于这一些年轻艺术家,您有什么想要对他们有一些想说的?
喻红:
我现在仍在美院上课,所以经常能接触到年轻的学生,或者是毕业的年轻画家。我觉得这两年对于专攻绘画的学生而言,相较于之前有了更多好的机遇,无论是办展还是市场的销售情况,都处于积极向好的上升趋势。但同时,凡事要看两面,过于商业或过于快地进入消费市场,其实对于年轻艺术家们而言无疑也是一个考验,因为艺术这件事情是一个长跑的过程,想要跑得更远,就要把握好其中的度,平衡好其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