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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 奶
刘天驰
用魂牵梦绕这个词来形容我近来的精神状况是再贴切不过了,而这一切的缘由就来自我的奶奶。
奶奶的一生在我现在看来是个传奇,而造就这个传奇的便是从她那双大脚开始的。奶奶未上过学,她所处的那个年代是封建社会末期,女性裹足的意识还残留余温,但奶奶却执拗地未有缠足。这其中她的反叛精神起了极大作用,甚至不惜离家出走。用她后来的话说是她自己解放了自己,但她一生的辛苦劳累也从此开始了。
因为大脚的缘故,到了出嫁的年龄却很少人问津,后来百转千回嫁给了偏远深山沟里一个老实巴交的比她大十多岁的农夫——我的爷爷。
我爷爷除了能干农活之外就再无可说之处了。也许是因缘际会吧,操持家务,生计安排,钱粮收支,甚至邻里关系等诸多建设性的内容就落在了我奶奶一个人身上,而爷爷就像她的一个下属或者雇佣。但他好像也愿意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对奶奶的吩咐是言听计从,指东不西,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好员工。
奶奶先后生了五个孩子。当时的生活窘迫之极,奶奶硬是千方百计将这几个孩子养大,其中之艰辛实难尽数。
等到有了第四个孩子即我的父亲的时候,她便在众人的质疑声中送我的父亲去了学堂。谈及当时的理由,她总结不出来,反正说就是该去。这在当时闭塞的山沟里的确是个新闻,因为大伙都未去过学堂,只是听说而已,更不知放着实实在在的农活不干(那时村里正缺精壮劳力呢),去那儿有什么用。
父亲所要去的学校距离遥远,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全靠步行。每次临走前,奶奶只管将装的满满的干粮袋往父亲肩上一搭,就让他去了,也不多说一句话。回来后奶奶也很少问他学校里的事,就让他帮忙干活。数十年如一日,终于将父亲送出了大山沟。此时,奶奶便得到了乡邻一致的称许,说她有眼光,但她却显得很平常一般,说祖宗几代都是睁眼瞎子,我就想让他多识几个字——
奶奶个性虽然鲜明,但人缘却很好。她做事泼辣,爱憎分明,说话嗓门也大,妯娌之间闲聊时老远就能听到她清爽的笑声。
奶奶给我有深刻记忆的是从我的童年开始。当时父亲工作在外地,母亲生下我没多久就随父亲去了。从此,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奶奶便是我的世界。而她坚实的后背更是我温馨的港湾。不管是她下地干活还是访亲串门,她都将我放在她的后背上,一起走阡过陌、上坡下梁,而从她嘴里哼出来的调调更是我儿时最美的童谣……
每隔一段时间奶奶都会择个晴日带我去河边浆洗衣物。那时,他将一大包衣物逐一放在河岸的青石板上,就着清冽的河水有节奏地捶打,而我就光着脚丫在水中嬉戏。最让我感到无比自豪的就是把奶奶洗好的衣物拿到河边草滩上去晾晒,我躺在草地上,看着一大片大小不一的衣服展开在阳光下面,蓝天白云,微风徐徐,多么愉快的时光……
当时,村里有两大艺术盛事总让我极度痴迷——这都缘于奶奶的引领。其一是皮影戏。凡是有此演出,奶奶是带我逢场必到,从不落缺。在我看来,这玩意儿简直太神奇了,小小的布景上面竟然如此变化无穷,包罗万象。还有就是我们那里的地方剧种,每到庙会时就要唱大戏,对此,奶奶更是比我还痴迷。到时她会将当天的农活早早地收拾停当,然后我俩各带一小板凳到那露天的戏台下面占地儿守候。对于戏剧的内容,她也是如数家珍,每个角色出场,她都会一一向我介绍,也不管我懂不懂。散场回到家里,她更是意犹未尽,绘声绘色再次演绎一遍剧情。
后来父亲调回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单位工作,而我也去上学了,此时的奶奶年纪也大了,但她依然精神矍铄,村人都称笑她为“铁人”。每当我回家,就会在她的指挥下干活,到了晚上她依然讲些陈年旧事和鬼怪传说,诙谐、打趣,有些乡俗俚语直让人称奇。内容现已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当时的我沉浸其中,是那么专注……
奶奶也有烦闷甚至脾气暴躁的时候,也经常和爷爷吵架,但很快便会烟消云散。她做饭也是一绝,口碑很好。她常说,现在不比旧时了,想吃什么就自己做什么。并会马上付诸实施,且花样不断。
最让我感到奶奶具有前卫精神的是她对于几个姑姑的婚事。奶奶生有三个女儿,但都是由她做主定了嫁娶的,并说只要对方人好,其他就不用多要求了。除了最小的姑姑象征性地收了点彩礼外,其他两个都是在她见了对方几面后就挥了挥手直接让人家从家里带走了。后来事实也证明,我的这几个姑姑日子过的都不错。此后,每当她们想带奶奶去享享清福时,奶奶总说,你们有你们的日子,来看看我就行了,我在这里挺好的,再说你们让我整天躺着吃躺着睡我也不习惯的。等她们走后,奶奶又对我说,太麻烦人了,我就喜欢呆在咱这“土窝窝”。人们都说她是一个要强的人,而她却说她就这受苦的命。
那一年我去当兵了,要去父亲所在的单位报到,临走时奶奶送我到家门口,我便径直走了。过了一会,我下意识偶一回头,见她依然站在那儿,欠着身子,一动不动,只见头上些许银丝在风中飘动。不知为何,我赶忙转过头,加快了脚步,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此时,一向孤傲的我竟然眼眶酸涩……
不曾想,只此一别,我和奶奶竟是阴阳两隔了,再也没能见到她一面——为了不打扰我在部队服役,奶奶的去世家人也没有及时告诉我,后来听父亲说,在她的最后时刻仍然在不断念叨我的名字呢——而此时,我却只想起她最后送我时伫立在那儿的情形——随着岁月的更迭,时光的流逝,它已经成为一个剪影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并且越来越清晰……
作者简介:刘天驰,男,汉族,1978年生,甘肃宁县人。偶有练笔,不成气候,杂章若干,聊以自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