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踏破童年梦
人们常说童年是金色的,能留下终生难忘的美好回忆。然而,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过早地踏破了何继善童年的美梦,留给他的只有苦难与辛酸。
1934年,何继善出生于湖南浏阳大围山山脚下一个叫桥亭的小山村。当时正值战乱,年幼的他跟随家人在战火里颠沛流离。“我永远无法忘记在日机空袭时,老师带着我们逃进山林,让我们席地而坐,仍继续给我们讲国耻纪念日,讲日本侵略者的暴行;更不能忘记不到十岁的我,背着行李加入逃难的人流,常常一天要步行几十里。特别难忘的是日机低空盘旋、扫射,同胞们一个个倒下的惨痛情景。” 何继善曾在自述时回忆道。
不到十岁的何继善,背着行李加入逃难的人流,常常一天要步行几十里。在随母亲从长沙乘火车取道郴州去现在永州的新田县与父亲相会的途中,火车因前方的桥被炸断而停下,这一停,便是漫长的一夜。人们面临着粮食与水源的匮乏,饥饿、干渴与疲惫交织。每当空袭警报响起,众人便四处逃散。年幼的他与坚强的母亲跑不动,只能无助地躺在靠近火车的田埂边,眼睁睁地看着嗖嗖作响的机枪子弹从身边飞过。经过这番生死考验,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在新田县重逢,并在此暂时安顿下来。
虽然那时的新田县较为偏僻,未直接遭受日军地面部队的侵袭,但空袭却是家常便饭。一旦警报声响起,在教室静静听课的他,立刻随老师和其他同学躲到附近的山沟里。在那里,他目睹了日军飞机在空中肆意盘旋,对地面进行疯狂的扫射与轰炸。然而,即便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老师依然带着小黑板,将其挂在树上,在黑板上用仿岳飞体书写“还我河山”四个大字,继续为孩子们授课,给他们讲国耻纪念日,讲日本侵略者的暴行,在孩子心中埋下振兴中华的种子。那来不及逃进山沟只好趴在课桌下躲避死神而漫长等待的每一秒,那山沟里无助的每一幕,那教室里忠贞爱国的每一个细节,让何继善难以忘怀。
在庆祝抗日战争胜利的光辉时刻,他心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梦想着成为一名建筑师,期望能够投身于战后祖国重建的伟大事业中,用双手修复战火的“伤痕”。然而,现实却如同冷水般浇灭了他的热情——他因无力承担高昂的学费而被迫离开了梦寐以求的校园,自此踏上失学与失业的艰难旅程。
从矿砂化验员到大学老师
为了养家糊口,尚未完成高中学业的何继善毅然投身湘东钨矿,成为一名矿砂化验员,这一干就是整整四年。在矿井下探索的艰辛岁月中,他内心深处种下了坚定的信念,誓要运用科学的方法,为新中国探寻宝贵的“工业食粮”。
在人生的旅途中,每当遇到困境,总有转机显现,正如新中国的诞生为何继善的人生开启了崭新的篇章。1956年,在“向科学进军”的号召下,何继善通过自学考入长春地质学院物探系金属物理勘探专业,不但实现了从矿工到大学生身份的华丽转身,还圆了他多年的求学梦。如果说,何继善的童年与少年是在颠沛流离、失学和无助中度过的话,那么大学生活留给他的无疑是幸福欢乐、充实和进取的回忆。
由于高中学业仅完成了一个半学期,初入大学时,何继善面临基础薄弱,尤其是俄文这一全新领域的挑战。然而,他深知学习机会的来之不易,因此倍加珍惜。无论是晨光初照的清晨,还是夜深人静的夜晚;无论是悠闲的周末还是传统的节假日,他都将时间倾注于学习中,甚至寒暑假也选择留校深造。毕业时,何继善的考试课程全部优秀,是全年级唯一的各科全优的学生。因此,他如愿以偿地按第一志愿分配到中南矿冶学院(现中南大学)地质系任教。
何继善曾感慨,改革开放的洪流不仅把自己推向了大有可为的科研道路,更推动了中国各项事业的蓬勃发展,其中就包括能源行业。
以野外为家
地球物理探测,就好比给地球做“CT ”。通过无损地探测,不开挖、不钻孔,向地下发射电磁波信号,再计算分析电磁波在不同物质传导过程中的变化,从而探寻地下矿产资源的分布。
几十年来,何继善运用他特有的各种探测法和仪器获取相关信息数据,以此判断我们脚下的大地底下是否储藏着石油、矿产之类的宝藏。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国矿产勘探使用的多是进口或国内仿制的变频仪。该设备非常笨重,若需携带至山区进行勘探作业,则需依赖马车等重型交通工具辅助运输,操作起来十分不便。何继善意识到,仅仅通过模仿与改良现有技术是无法突破困境、触及问题核心的。他坚信,唯有坚持自主创新,深入探索并发展全新的理论框架与方法论,方能研制出适应需求、高效便捷的勘探仪器,从而从根本上解决现有难题。
当时资金有限,为了追寻地球勘探领域的理论创新与技术突破,何继善甚至变卖自己的衣物,筹钱买电子元件,自制仪器。为了实地检测,他带着学生四处奔波,翻山越岭、栉风沐雨,足迹几乎遍布我国各类矿山的每一个角落。
艰苦的野外,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何继善取得的成绩都是靠在实地中跑出来的。海洋或是沙漠,平原或是丘陵,盐碱地上或是高山之中,都有他奔波的身影。考驾照后亲自开车,仪器试验缺陷显现后立马重新改进,仪器投入使用中发现不足再继续完善……
在内蒙古室外温度低至零下20摄氏度的大庆油田区块上,年过七旬的何继善自掏腰包,带着团队在天寒地冻里开展油气勘探初步试验。
在云贵高原的巍峨山脉间,团队自贵州独山启程,跨越了300余公里的崎岖山路,在蜿蜒盘旋的险路上缓缓行驶了两天有余。沿途,一侧紧贴着令人心悸的万丈深渊,让每位成员的心都悬于一线。从山脚出发时,他们还身着轻便的短袖,而待攀登至山顶,即便是加上了毛衣,仍难抵刺骨的寒意。
在新疆萨尔托海那片荒凉无垠的沙漠戈壁,团队跟随取水车深入野外进行勘探作业。不料,在一次探险中迷失了方向,被困于茫茫沙海之中。面对绝境,他们凭借着取水车上仅存的一丝水源,凭借着顽强的意志,艰难地支撑了两天两夜,直至救援队伍的出现,才终于重获生机 … …
想到了就要做出来
1998年夏,正在巴西访问的何继善,从电视里看到中国正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洪水的肆虐深深震动了他的心。何继善在心底反复问自己,“一直钻研的水资源与水环境探测,是否能为消除水患做点什么呢?”
溃堤是汛期的最大灾害,而管涌是堤坝的“第一杀手”,90%以上的溃堤是由管涌渗漏造成的。国内外当时都没有查找管涌的科学方法和仪器,只能人工拉网式沿堤巡查或派潜水员水下摸探,不仅效率低、危险性大,而且探测结果又不精确,也无法查找深水处的管涌。
为了解决管涌渗漏探测难题,1998年年底,何继善带着团队来到号称“长沙头上一盆水”的株树桥水库,一蹲就是数月。
他的学生、中南大学地球科学与物理信息学院副院长柳建新说:“老师在这里一住数月,甚至春节也在这里度过。”
终于,何继善根据电流场和水流场的相似性,创立了全新的探测堤坝管涌渗漏隐患的“流场法”,研制出世界上第一台能在汛期恶劣环境下快速准确探测堤坝管涌渗漏入水口的仪器设备—— “普及型堤坝管涌渗漏检测仪”。经水下电视录像和工程实践证实,准确率达100%,为水库堵漏提供了准确的信息。
1999年主汛期,汉寿蒋家嘴大堤出现涌水量高达每秒1.5立方米的特大管涌险情,大堤随时面临崩溃的危险。何继善派出助手紧急赶赴现场,迅速准确地探查到8个管涌。经过全力封堵,大坝转危为安。
20多年来,何继善总是“闻汛而动”,为洪区的水库大坝“把脉会诊”,避免了重大经济损失。“ 堤坝管涌渗漏检测仪”2005年被国家发改委列为重点产业化支持项目,目前已装备了中国主要省份的水利技术单位和防汛管理部门。
美国地球物理学家弗兰克 · 莫里森说,在地球物理学界,既懂方法原理,又懂研制仪器的,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何继善是其中一个。
“正是因为何院士方法、仪器都懂,所以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想法制作出成果。”中南大学博士生导师温佩琳说。
如今,高龄的何继善仍然想法多多、发明不断。无人直升机上的抗干扰磁力、磁激生骨仪、克服了地球电磁感应的大深度机电仪,甚至自己用电阻丝做的电热毯……
作为何继善倾力培养的学生,柳建新曾说:“这些都是老师‘想到了就要做出来’的发明,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先立项,再向国家申请科研经费。堤坝管涌渗漏探测仪也是他自费研制出来的。”
是科普也更是传承
在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之余,何继善还热衷于给孩子们上科普课,他也被大家亲切地称为“科普院士”。“站在国际科技最前沿的院士,来讲授‘小儿科’的基础科学知识,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面对这样的问题,何继善总是说,“孩子们就是一张白纸,祖国的未来掌握在他们手中。我现在做的,只要能为孩子们带来一点点好的影响,哪怕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几十年来,何继善做的科普报告已有数百场,遍布全国各地。那是在20世纪90年代,计算机在城市里都还不是很普及,为了做科普报告,何继善自掏腰包购买多媒体设备,自己学习制作多媒体课件。每一次做科普报告,他都自己制作PPT,根据科普对象准备讲稿,从不让学生或助手代劳。“我讲课的东西从不让别人帮忙,因为只有自己做的才能讲得得心应手。”有一次左脚严重骨折,他叫人把他背上飞机、抬去现场,只为完成一次科普报告。做报告时,看到学生们挤满教室、趴满窗口的情形,何继善内心会感到无比的快乐,也深觉为祖国培养青年学子的责任重大。
“对于科普来说,我觉得这是一种责任,是每个科技工作者肩上的责任。”在何继善看来,只有把接班人培养好了,国家才有未来。每一堂奔赴全国各地的科普报告,不仅是科学知识的普及,更是科学精神的赓续传承。
作为中国工程院首批院士之一、著名应用地球物理学家,耄耋之年的他仍在全国各地奔波,坚持投身科普、教学、科研一线。
在何院士心中,只要是关系到国家和人民福祉的事情,他就勇往直前,而年龄,从来就不是限制他脚步的障碍。
“我是一名新中国培养出来的科技工作者,最大的愿望和要求就是理解和信任,有施展聪明才智、报效祖国的舞台。我最感幸福的就是社会主义祖国已经给了我这一切。长期以来,我有良好的工作环境和很好合作共事的集体。每当我走上人民大会堂主席台领奖,或者登上异国的讲台畅谈我们的成果和回答一个个提问时,我都强烈地感到这荣誉不光是我个人的,而是属于我们那1+1>2的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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