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建已经领教过沈秋色指路的功力,想起来就头疼,他问:“你告诉我去哪里,我开导航。”
沈秋色说:“永安陵园。”
裴建顿了顿:“去看毛哥?”
“对。”
车子启动,车厢里静默了几秒,裴建问:“怎么这么突然?”
沈秋色的语气有点低落:“不算突然,我早就想过了,咱俩的工作都比较忙才拖到现在。”
导航显示大概五十分钟的车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裴建问沈秋色:“你姐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过得好的人不会像她那样戾气重、尖锐、攻击性强。
沈秋色叹气:“要说物质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我妈在他们家帮忙,还倒贴钱买菜,他们不缺钱。我姐过得不开心,可能根源在心里。”
沈朝阳跟季东临结婚时,季家出了首付买房,大大减轻他们的负担。季东临这人很懒,不爱做家务,但当初供房和往家里拿生活费也不含糊。
后来沈家条件好了,沈秋色知道父母给了沈朝阳两套房,她都拿来出租。就算她不工作躺平,每个月也能有一万块收入。
裴建盯着路况,打了方向盘转弯,说:“感觉你姐对你的敌意很大。”
刚才沈朝阳看着沈秋色那种眼神让裴建吃惊,就好像沈秋色不是她的妹妹,而是她的仇人。
沈秋色苦笑:“我确定自己没有哪里惹着她,不管她过得多么糟糕,都跟我没关系。”
裴建点头:“虽然我不该多嘴评判,但还是觉得你姐现在这种应激状态跟谁过都不会好的。”
沈秋色疲惫地往后靠,不吱声。
一个爱自己的人,会想方设法改变现状,想让自己过得更好。沈朝阳不懂爱自己,也不愿意学着爱自己,她不缺钱,缺的是对自己的爱和接纳。她放任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到头来孩子成了最大受害者。
过了一会儿,沈秋色说:“带我入行的师傅教会我一点,爱往往会流淌向不缺爱的人。他说一个思想成熟、精神独立的人必须边界清晰,对自己负责任,同时拥有爱别人和被人爱的能力。这种人吸引的伴侣大多也是同一类型,在感情里互相滋养和给予。”
裴建点头:“你师傅说得对。”
沈秋色又说:“后来我的工作经验一次次印证了他的话,不成熟不独立的人就像嗷嗷待哺的雏鸟,张着嘴等人投喂,满脸写着我要很多很多爱和关注。这种人习惯性将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盼望有人来拯救自己,可是成熟的人哪会精准扶贫?见到这种充满情绪黑洞的人就逃了,只有骗子才能准确对标这种人的需求。”
裴建又点头:“总结得很好,我的工作心得跟你的差不多。”
沈秋色笑了笑:“那时师傅跟我说,心灵有创口就容易招来苍蝇蚊虫,自己要努力把创口补上。补不上也没关系,带伤生存也很正常,但是不要经常翻弄创口给别人看博取同情,指不定谁会故意戳上一刀。也不要幻想谁能帮忙补上这道伤口,这样就不会让别人针对我的弱点精准设置骗局。”
裴建赞道:“看来你师傅对你的影响很大,他是一个通透的人。”
“是啊,他的话让我感触很深。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感谢当年的自己,不想死,想活得更好,就鼓起勇气向他求助。从那之后我就学着安放伤口,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创造争取,不等人施舍。”
沈秋色突然侧头看他:“然后,你就来了。”
在我学会怎么爱人与被爱之后,你就来了。
裴建微微顿了一下,眉眼和嘴角同时漾开笑意。
这是他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他的手指捏紧方向盘,慢慢平息心里涌动的浪潮。
几秒后,他轻笑道:“秋色,我也是。很久以前我无法接受父母为什么不爱我,我总想着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变得很优秀,让他们后悔抛弃我。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他们的看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让他们牵动我的情绪?他们不配。我也学着为自己负责,为自己的未来拼命,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不需要再证明给谁看,慢慢走到现在。”
信号灯亮了,车子停下。
他侧头看着她,黑亮的眼睛里似乎流溢着光彩:“然后,你也来了。”
沈秋色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暖意浮动。
两点多,到了公墓所在的陵园。
沈秋色像之前那样买了黄白两色菊花,裴建抢着付了钱。
两人沿着山道慢慢往上走,越靠近那一排排墓碑,裴建的心情越沉重。
他想着曾经神采飞扬的少年郎此刻只能躺在冰冷狭隘的墓碑底下,他心里难受得要命。
恍惚间,沈秋色停了脚步,轻声说:“到了。”
她跪下来,抬手去擦墓碑上照片蒙的薄薄尘灰,说:“哥,我带裴建来看你了。”
裴建看到照片上的毛哥还是过去的样子,他的鼻尖骤然发酸,喉头胀得难受。
从未想过当年一别,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沈秋色将菊花摆在墓碑前,絮絮叨叨说了自己的近况,又扭头对裴建说:“你跟我哥说会儿话吧。”
她转身走到另一边去,站在山间放眼远眺,将空间留给他。
过了十来分钟,裴建走过来拥住沈秋色的肩,嗓音有点沙哑:“走吧。”
沈秋色抬头,发现他眼眶泛红,想必情绪也有点激动。
她问:“你跟我哥说了什么?”
“跟毛哥聊聊我这些年的生活,告诉他我考上了他喜欢的大学,来到他生活的城市,进入他喜欢的行业。”
“还有呢?”
裴建看她一眼:“没了。”
“哦,那走吧。”
裴建看她甩着手走在前面,毛呢裙子的下摆在风中微微荡漾,他嘴角扯了扯,露出无声的笑意。
这是闹小性子了?
他追上去想靠近,沈秋色推了他一下:“别跟我并行,山道窄,我怕被你挤得滚下去。”
裴建伸手去拉她,又被她甩开。
他有点无奈,个子小小的,脾气大大的。
他从背后抱住她,沈秋色怕挣扎幅度大真摔着了,只得停下脚步。
裴建在她耳旁小声说:“我跟毛哥说,我把他最宝贝的妹妹追到手了,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不要骂我。我向他保证,以后会尽我所能对你好。”
沈秋色心里堵着的那股气散了,她问:“我哥干嘛要骂你?”
“他以前跟我聊天时经常吹他有一个超可爱的妹妹,还说哪个小子敢打他妹妹的主意,腿都给打断。我那时是他的超级迷弟,傻乎乎跟他说我帮他一起打。”
沈秋色被逗乐:“确实傻。”
两人笑过后又是涩涩的难过。
新年的第一天晚上,一个原配打小三的视频在网络上疯传,还上了本地媒体热搜。
视频里一个黑衣女子领着四五个同伙堵住一辆车,将一男一女从车里拽下来。他们撕扯这对男女,嘴里喊着要打小三,谁都别插手,不然就一起打了。
被打的男人刚开始还试图保护女人,后来他看自己老婆人多势众,就抛下小三跑掉,连车子都不要了。
小三被原配一伙人堵在街头闹区,那些人拼命撕扯她身上的衣服,扒掉了外衣,只能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翻滚。
围观的人没有一个劝阻,因为原配裹着厚厚的棉服,脖子上围着围巾,头上还戴着月子帽。
她悲愤地说:“这个女人趁我坐月子勾搭我老公,明明她也有老公却犯贱,我不收拾她,难消心头之恨。”
有人劝道:“犯错的是你的老公,你应该去打出轨男,光盯着小三打不公平。”
原配哽咽:“男人我自然也会收拾,但是我也不想放过这个小三,她明知道我怀孕,还发信息勾我老公出去陪她睡觉,说男人陪在家也没用,我满足不了他。不信给你们看看聊天记录,看我有没有冤枉她,看她是不是该打!”
围观者无话可说了。
被打的小三被揪着头发仰起脸时,沈秋色看清她的面容,心头猛然颤了一下,竟然是放话说要借种生子的罗亚妮!
上次沈秋色和裴建逛超市,偶遇罗亚妮跟其他男人举止亲密,当时她只是惊讶了一下,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出脑后,没想到罗亚妮居然介入了别人的家庭。
沈秋色问裴建,罗亚妮的离婚请求是不是被驳回了?
裴建说:“是,他们之间没有法定离婚事由,也没有证据表明他们的感情已经破裂,我只能按法规办事。”
沈秋色叹息,罗亚妮跟丈夫陈禹的故事以爱开始,没想到会以这样狼狈不堪的结局落下帷幕。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唐昭昭又在群里喊大家出来聚餐。
沈秋色率先表明自己要陪男朋友,因为前两个月裴建疯狂加班,两人基本没有时间相处,难得有空,她想多陪他。
李桐紧跟着表示自己也没空。
唐昭昭奇道:“你一个光棍儿有什么节目?居然也没空。”
李桐发了一个嘿嘿嘿的表情,发语音说:“就是因为我单身才需要找人消遣啊,一直跟着你们混有什么前途?净给你们衬托了!你们四朵金花都有人陪,就只有我一片绿叶孤零零陪衬你们,对我的心灵伤害有多大知道吗?”
晚上李桐又去了酒吧,每日对小雄例行一问:“小雄,今天有没有想法跟我玩啊?”
小雄摇头:“打工人玩不起。”
跟李桐享受一场露水之欢只是爽一时,惹恼老板失业就要受苦又受累了,这年头工作多难找啊!
这傻大姐性格大大咧咧,把床上那点事说得像吃饭放屁一样寻常,小雄已经习惯她的神经大条,并不在意她的调戏。
李桐的手肘撑在吧台上,手掌托着下巴盯着他打转,就像想吃唐僧肉的妖精,眼里似乎能生出钩子。
“小雄,你就从了我吧。我不让你白出力,给你钱。”
小雄瞟她一眼:“桐姐,你这是侮辱我。”
“那你给我钱,我不怕被你侮辱。”
小雄:“......这都行?”
旁边有人噗嗤一笑,李桐和小雄同时循声看去,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一旁,表情忍俊不禁,明显是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去。
李桐心里一动,这个男人长得也可以啊!
男人主动请李桐喝酒,不一会儿两人就达成共识,准备去开房。
小雄忧心地看了李桐一眼。
李桐拍拍他的肩:“后悔了吧?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还是更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可爱。”
小雄低声提醒她:“桐姐,你可长点心吧,千万别玩嗨被人家噶了腰子。”
李桐也小声回应他:“放心,我懂的。”
想噶她的腰子也得看看有没有那实力,她不但是大学生运动会的推铅球冠军,还学了几年跆拳道。而且她连套套都自备好了,只上床不接吻,绝对不允许有体液接触,杜绝传染疾病的可能性。
她想了想,又扭头对小雄说:“也不一定能成呢,要是成不了我还回来找你啊。”
小雄被噎得顿了一下,挥挥手道:“你走吧走吧。”
李桐和陌生男人去了附近一家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要求出示两人的身份证。
李桐掏身份证的时候特意侧身遮挡了一下,毕竟她的职业不允许她太高调。
男人神色不动,脸上保持着微笑。
开好房间上了楼,男人顺手关上门,啪的一声让李桐的心肝也跟着颤了一下。
男人温声问:“你要先洗个澡吗?”
李桐紧张得心脏噗通乱跳,点点头说:“要的要的,我先洗。”
她走到浴室门口时扭头看了一眼,发现男人已经把上衣脱了,身材还行。
她顿时面红耳赤,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想逃。
她咬了咬牙,来都来了,绝对不能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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