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辣椒

文化   2024-10-13 11:08   湖南  

辣椒树开花了,这是冬花。冬花是不会结果的,就算结,也是苦果。


辣椒树本来有两株,用两个瓶子栽着,像对孪生姐妹,紧挨在一起。它们应该是从乡下带来的,在城里的花卉市场是没有这种玩意的。长得并不好看,土里土气的,看上去营养不良,像个乡下亲戚,蕴涵着某种暖意,散发着某种光芒,像乡音一样照亮内心的孤独。


放假了,楼上的花卉也就没人管了。死的死,枯的枯,一片萧条的景象。这些花卉像小三,曾经是美丽的,被人宠爱的。又是浇水,又是施肥,嘘寒问暖,被人呵护得令人羡慕嫉妒恨。现在好了,被抛弃了,一点也不叫人怜惜。花卉不是我的,也没有美丽给我看。被人包养,自然没有好下场。可这两株辣椒树,倒是令我心疼。一株缩在旮旯里,另一株紧挨在一起。那株缩着的结了几个辣椒,尚未长大,便枯死了。那株挨着的也萎了,整个身子倒在另一株怀里,看上去像对依依不舍的恋人。


我用壶给辣椒树浇水,把土浇透。次日,那株萎了的辣椒树站起来了,精神抖擞,很好看。多美的一对呦。我突然有点怜香惜玉,后悔不该去浇水,去影响它们恩爱。如果不去打扰,它们就可多抱一会儿。


长期无人管,无人浇灌,叶枯枝萎的辣椒树被我拯救过几次,因瓶子太小,土壤不多,土质也不肥沃,加上我事务繁忙,没闲功夫去打理。一株不幸枯死,一株侥幸存活了下来,但看上去叶黄枝瘦的,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这种辣椒树,在城里偶尔也能看到,尤其是郊外小区,低矮的墙角,狭窄的阳台,无人看管的房屋楼顶,总有几个人,用一些坛坛缸缸,泡沫箱子,竹筐子装满土,种一些茄子,辣椒,葱蒜,芫荽,冬瓜,黄瓜,红薯,花生之类的农作物。既可济补家用,又可修身养性,颐养天然。数量虽然不多,但品种相当丰富,且乐趣无穷。


我租住在朝阳小区的菜市场旁边,楼下有个热心的老娭毑,不知是从郊外迁过来的,还是从乡下搬过来的。也不知是穷人,还是富人。喜欢在楼下的围墙边用坛坛罐罐种一些菜蔬,用小锄头松土,用洒水壶浇水,用铁桶施肥,拔草杀虫,忙得不亦乐乎。这些农作物在她的精心呵护下,长势非常好,产量也颇丰,多得吃不完,经常用来晒,用来泡,用来腌。消化不了就送人,可送给人家也不要。城里不像乡里人那么淳朴,什么东西都敢收,心理不设防,不怕被人药死,更不怕他人笑话。城里人爱面子,什么东西也不缺,他们有钱,不稀罕这些东西,不想丢人现眼,也不想与任何人有什么瓜葛。知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患得患失,怕贪小便宜吃大亏。


我就没想那么多,与她没冤没仇,没有偷,没有抢,也没有强求,是人家主动送的,合理合法,物美环保,为何不要呢?


她的白辣椒做得很好,白白的,干干净净的,用油炸得脆脆的,牙齿一碰就碎,碎得像饴糖,又辣又香,开胃怡神,直通五脏六腑,熬是好吃。我经常用来当零食,没事吃一个,用手捏着吃,像吃辣椒糖,咬一口,嚼一嚼,咬一口,又嚼一嚼,嚼得满头大汗,辣得酣畅淋漓,唏嘘唏嘘,还呼好吃好吃。像个老小孩,有人朝我意味深长地笑,也有人好奇地凑过来,看看是什么美食。见我如此喜爱,辣椒也不留了,全送予我,来年再种,再炸。


我琢磨,她不是个城里人,是个乡下人。也许是随子女来到了城里,或者参加工作后农转了非。身份不是乡下人,可骨子里还是个乡下人,残留着乡下人的某些习惯,潜移着乡下人的某些品质,懂得相互帮衬,互相往来。觉得什么东西都是宝,舍不得扔。多时用来送人,少时找人索要。大到肉食瓜果,小到残渣潲水。肉食用来膳食,潲水用来喂猪,喂不了猪的,就用来沃肥。往土里一浇,往田里一撒,又变成了吃的。城里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井水不犯河水,门上一把锁,心上一把锁,觉得还不够安全,便笑里藏一把刀,手里也揣一把刀。


没想到物极必反,辣椒吃多了上火,不但口舌吃出了泡,而且肛门也开始冒火,肚子里辣辣的,结果坐立不安,生不如死。结果,打针吃药,豆腐花了肉价钱。应了乡下那么老俗话:吃桐油,吐生漆。


虽然吃了大亏,但还是觉得值。只要嘴巴肥,不怕身上刮层皮。这辣椒只要有人送,俺就敢吃,大快朵颐,快乐无比。



在庸俗中穿行
刘小文 自由撰稿人。编过报刊杂志。 第五届“潇湘杯”诗歌组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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