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在兄弟俩心间的一堵墙
文/高二4班 陈明杰
楼道里,传来一阵接着一阵孩子的哭泣声。
多半又是楼下小孩被“教育”了。
我打开家门,顺着锈迹斑斑的楼梯走下去。昏暗灯光下,小孩蜷缩着身子,抱膝抽咽着,嘴里不停嘟囔着“下次会考好的”之类的话。
我蹲在他的面前,他似乎不感到意外,他 用手轻轻地抹掉眼角的眼泪。
我轻笑,温和地道:“擦掉没有用的哦。小杰为什么坐在这里,一个人偷偷哭鼻子呀?能告诉哥哥吗?”
我伸手试图摸他的头,却被他无情地拍开。他抬头那一瞬间,那张充满泪痕的脸似乎和记忆中的那个“他”重合了。
我叫段文俊,不知从何时起,我就成了家 里的独生子。我依稀记得,那是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夏天,对少年而言,那是青春与悸动的开始;于我而言,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夏天来临的前一天晚上,平常得不能再平 常,我坐在桌子上写作业,而他躺在床上看漫画。但不知何时,他站在我旁边,悄悄地往我耳边呼气,属于他的温热气息霎时间撒在我脸上。
我一个激灵,将他推开,原本握在手中的 笔,顺着桌子边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嗤笑,我瞪着他。他很快收敛情绪,嘴 巴抿成一线,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顿时, 我们之间的氛围如夜间的原野,寂静得可怕。
“如果……”他开口打破了这奇怕的氛围,“哥哥,有一天不跟你玩了,怎么办?”他笑了,笑得没心没肺,眼里闪着亮亮的光,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那个小小的我。
“段文杰,你还是少看点漫画吧,本来就笨,看了更笨了。”我避开他的问题,讽刺道。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笔,继续写作业,而他 躺在床上继续看漫画。
我们闭口不言,各自忙自己的事,实则心照不应。我知道,那时我才发觉很早之前就有一堵墙将我们隔开,他越想推倒这堵墙来“走近”我,我就越希望这堵墙随着年纪的增加而变厚。
做完作业,我背着他躺下。他对我说了许多话,多得我都不知意先回答哪个,所以我决定听不见他说话一样,装睡。他见我没反应,立马坐起,试图摇醒我。
可是,一个装醒的人永远也不会被叫醒。 他轻叹气,无奈地背对着我的背躺下。过了一小会,我将身子往他那边靠,小声说:“下次不许一次性讲那么多话,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他没有回应我。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才几分钟,也可能几 十分钟,他转过身,将我拢在怀里,小声道:“晚安。”
期中考后,夏天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也许 是傍晚的球场上混合着少年的汗味,也许是雨后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家长会定在一周后的星期五,那是他最期 盼的一天,因为原本忙得不可开交的父亲会来。
家长会那一天,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站在 台上分享我的学习经验,而父亲和母亲坐在台下用自豪的眼神认真倾听我的演讲,而他生在父亲旁边一直观察父亲的神情。
我的演讲完毕后,便就是家长之间的交流 会了。父亲将我带在身边,而他则是在母亲旁边。父亲笑盈盈地回应其他家长的问题。
突然,有个家长提议,让我当场背一首诗。哥哥仿佛抓住了机会,不知何时站在我旁边,自顾自的背完《将进酒》。那些家长特别给面子,给他鼓起掌了。父亲的表情顿时很难看,发现情况不对的母亲,迅速将他从人群中拉出来。
家长会结束后,父亲坐在前面开车,而母 亲坐在后面将我和他隔开。母亲的手一直牵着我 的手,一直询问我在学校的情况,却没有看过他一眼。父亲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气,“段文杰,你就不能学学小俊吗?不该逞强的场合不要逞强,明白吗?”
母亲责怪他道:“请你下次也能和小俊一样沉稳,别像今天一样胡闹,答应妈妈,好吗,小杰?”
他笑着点头,连声答应。
晚上,他背着餐桌罚站,而我和父亲母亲 吃饭,讨论报考意向。似乎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他始终也融不进去。
洗完澡,他静静坐在桌子旁写作业,我将 从冰箱拿出来的饼干偷偷藏在身后,站在他身后,轻拍他的肩,轻声说:“别学太晚了。”他顿了顿头,抿唇,继续写作业。我将饼干放在桌子上,便躺床上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后来他有没有吃饼干,但早上 醒来的时候,他依旧还是那么烦人。
从那一天起,他好像变了,变得更烦人了。他总是询问我各种问题,想和我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真烦人,不过有个免费劳动力。
不过,从家长会之后,父亲好像也变了, 父亲总是抓着他的一点错误,便对他肆意打骂。之前只是对他犯了很大的错误才会对他进行“教育”。
晚上,家里总是传来他的哀嚎声和父亲的 怒骂声。母亲对这一切似乎早已习惯,在父亲的一番“教育”后,她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上”加上对他“心上”的冷嘲热讽。静悄悄地,他身心一点点碎掉。
我不敢上前去,我只能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父亲的暴怒,母亲的冷眼,他的无助以及我的懦弱。
夏天快结束的前两周,他似乎有意避开我,行为举止也很奇怪,麻木,孤僻……
在夏天结束前一天,原本家庭旅行,父亲 以他之前的错误为由,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就是在那一天,我想,大抵是“长期的被无视”与“教育”,他的身心最后碎得连渣都没有。
原来,“无视”与“简单的三言两语”真的可以让一个原本热爱生活的人放弃所有的希望。
我的哥哥,永远停留在“最爱我”的那年夏天。我们之间的那堵墙在那一瞬崩塌,他走进了我的“心”,而我却再也走不进他的“世界”……
“哥哥……”楼下小孩扯了扯我的衣领,不知不觉中将我拉出了回忆。他递给我一张纸巾,小声道:“你怎么莫名奇妙哭了,这么大人了也哭鼻子,真没用。”
我伸手触摸我的脸,泪水顺着眼角流向指 尖。他看着我,浅浅地笑着:“以后别哭了。”
我静静看着他,他似乎和无忆中的那个他重合了。也许是时间久了,不管怎么巩固,都无可逆转地褪色了……
(PS:最后一段的第一个“他”是楼下小孩,记忆中的那个他是指“哥哥”段文杰)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