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去吃西餐,特别是快餐,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外国,餐桌总少不了三种调料:盐(salt)、胡椒(pepper)、番茄酱(ketchup).
盐和胡椒自不必说,几乎所有菜都得请出它们来调味,不过番茄酱的地位也绝不在其下,蘸炸薯条炸薯饼炸鸡炸洋葱圈、配汉堡热狗三明治、或者做肉饼meatloaf浇汁,都绝对少不了这款集酸甜咸辣于一身的酱汁。
番茄酱Ketchup
鲑鱼、蘑菇与番茄的主角之争
这样一款食物,如果说它的名字来自中国,估计你心中一定存疑,且不说别的,番茄从来就不是中国自有的食物,虽然早在明代已由西洋教士带入中国,然而一直是作观赏用,直到晚清才开始有食用番茄品种进入中国。既然如此,ketchup又怎么会是从中国传出的呢?
其实虽然ketchup现在专指番茄酱,但tomato ketchup是在其它品种的ketchup出现近一个世纪后才由美国人发明出来的。
在17世纪的时候,中国南方人做出一种用腌鱼和调料做成的混合酱汁,将其称为鲑汁,闽南语叫做kôe-chiap 或者 kê-chiap,佐餐用,味道应该比较像现在的下饭鱼酱。到18世纪的时候,这种酱逐渐向南传入马来亚联合邦(Malay States)地区,也就是当时大英帝国在东南亚的海外殖民地,而且受到了英国人的喜爱。当这些殖民者返回国内的时候,他们也开始试着复制这种酱汁,在1732年出版的一本由Richard Bradley编写菜谱中,已经出现了Ketchup in Paste这样的菜名。
Malay States,英属马来亚联合邦,在这里英国人首次尝到了来自中国的fish ketchup
既然离开了本土,ketchup的做法自然也根据当地人的喜好发生了改变。当时大多数英国的ketchup都是用蘑菇、核桃、牡蛎或者小银鱼来制作的,质地清而颜色深,可以放在汤里调味,也可以和其他菜一起吃。这种蘑菇酱(mushroom ketchup)在当年很受欢迎,据说连简·奥斯丁都是它的粉丝。虽然现在已不常见,但英国市场上还依然有售。
Home-made and commercial mushroom ketchup
家庭制作与作为包装商品的蘑菇酱
在英国流行的同时,蘑菇酱同时也传到了美国。1812年,将番茄称为love apple的园艺种植家James Mease发表了一份用番茄、香料和白兰地制作ketchup的食谱。同一时期还有其他菜谱中出现了类似的tomato ketchup的做法,大都保留了小银鱼作为原料,不过到19世纪中期,人们开始抛弃鱼的成分,并在ketchup中加入了糖分。
这种带甜味番茄酱在美国逐渐流行开来,许多家庭和食品公司都尝试着去做。不过此时的番茄酱依然面临着不易长期保存的问题。为了延长保质期,厂家们开始在其中加入了甲苯酸盐(benzoate)作为防腐剂,不过这种物质的安全性遭到了美国食药监局理事、化学家Harvey Washington Wiley等人的严重质疑。
为了保证安全性,Wiley联手Henry J. Heinz,也就是现在亨氏品牌的创始人一起研发不需要防腐剂的番茄酱。Heinz首先在选材方面做了改进,他只选用红色、成熟的番茄,这种番茄中含有更多的天然防腐剂—果胶。同时他大量增加了醋的使用,这也大大降低了腐败的风险。Heinz的美味而选材天然的番茄酱毫无疑问快速占领了市场,而番茄、糖浆、食醋、食用盐和香料也成为了ketchup的标配。美国人现在一年大约要购买100亿盎司的番茄酱,差不多一人一年要吃掉3瓶,数量惊人。
Heinz(亨氏)番茄酱,不含防腐剂,但因为加入了大量糖浆(corn syrup),现在不少人也将它归入不健康食品
再回到ketchup这个词。由于番茄酱的流行,ketchup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意思,成为了番茄酱的代名词。不过它毕竟是美国人发明的,所以英国人仍然更喜欢用tomato sauce的说法。在美国,tomato sauce则是指单纯用番茄打成泥做成的tomato sauce paste,与ketchup有所区别。多提一句,在美国南部和墨西哥地区,也有不少人习惯catsup的拼法,感觉很可爱……
cats up?
土豆tomato
土豆还是红薯,傻傻分不清楚
英文中70%的词都是在不同历史时期从外国传入的,其中也包含了如ketchup这样和食物有关的词。其中绝大多数词,比如lychee(荔枝)、tofu(豆腐)、baguette(法棍)、frankfurter(法兰克福香肠)一类,都不难看出外国的痕迹,但还有一些可能就不太容易想到了。比如和番茄酱绝配的土豆potato就是一个例子。
其实在历史很长一段时间,potato既可以指土豆,也可以指红薯。后来才衍生出了sweet potato的说法,来专指红薯。
红薯和土豆尽管外表近似,但它们完全属于两个不同的品种。红薯最早产于中美洲的尤卡坦(Yucatan)和委内瑞拉高地地区,是当地的主要食物,被称为batata. 哥伦布将这种食物从美洲带回欧洲以后,西班牙和其他一些欧洲温暖的地区开始种植,英国也不例外,他们引入红薯,并给它起名potato.
Sweet Potato红薯,原名batata
土豆最初产于秘鲁地区,当地土著人称其为papas. 16世纪西班牙探险家到达秘鲁之前,当地人已经种植这种农作物达数千年。16世纪末,土豆比红薯晚一步来到英国,这时英国人也搞不太清这两种根作物的区别,于是他们就将这个后来者称为Virginia potatoes,也有人叫它们bastard potatoes.
Potato土豆,原名papas
由于种植气候的适宜,土豆在英伦三岛上变得越来越普及,人们为了省事,索性去掉了前面的修饰,把它们也称为potato. 所以在17世纪的时候,potato这个词是可以代指红薯和土豆这两种食物的。只是后来,由于土豆比红薯在英国种植更多,为了加以区分,人们才给红薯起了现在sweet potato的名字。
番茄tomato
从墨西哥来,回到美国去
既然说到potato,就很难不联想到tomato。Tomato也是一个来自西班牙语的词,而番茄同样是西班牙探险家从中美洲带回的食物。
番茄最早由墨西哥地区的纳瓦特人种植,它在纳瓦特语中的名字是tomatl,当时人们种植的品种现在称为树番茄。后来纳瓦特人中著名的阿兹特克族人开始培育一种更大更红的品种,即xitomatl或者jitomates,这就是我们一般所熟悉的番茄。西班牙人攻占特诺奇提特兰(Tenochititlan)后,将番茄命名为tomate并带回欧洲传播,许多国家也采用了类似的名字,英文名称tomato便是其中之一。
当美国人用最早产自埃及阿拜多斯的棕榈油palm oil炸了最早产自秘鲁的土豆potato,再蘸着用最早产自墨西哥的番茄tomato做成的拥有中文名的番茄酱ketchup一起吃的时候,相信他们一定并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记得有一位读者(此处@Seeker)的留言说,英语就像是火锅,什么东西都丢到里面煮,再捞出来就有了火锅味儿,语言如此,文化亦如此,细细想来,诚知此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