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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颜六色的天空
谢晋的邻居谈谢晋:他家有鲜为人知的悲情
魂萦上海滩
我的邻居谢晋
文/木桩
60年代那个岁月中,我家被扫地出门,搬进了上海靠近郊外的新村房,那里本来是一片农地,政府在那片农地上建造了一大群五层楼的新村楼房。住户很杂,大部分是工人,职员,教师,劳动模范,机关干部,也有些各行各业的名人:电影演员达式常,漫画家张乐平,漫画《三毛流浪记》的作者,还有电影导演谢晋也住在那里。新村区有两栋楼和其他楼不同,那是用外汇购买的,住着一批印尼归国华侨,也有外汇支持的家属,我家就是其中之一。
谢晋在大同影业公司的工作证
电影导演谢晋住在隔壁一栋楼的四楼,他有四个子女。长女是
谢家雇了一个家庭教师,是个中年妇女,从教会来的, 戴付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邻居七姑八婆,背后指指戳戳,说她很坏,我看不出她有任何坏的地方,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去损她?心里有些许愤愤不平。有时候在弄堂里,可以看到家庭教师带着阿三阿四,一前一后,阿三阿四斜着眼睛,歪着嘴巴,流着口水,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有些不道德的野蛮小鬼,在弄堂口候着,见阿三阿四走过来了,便在后面扔石头,叫阿三阿四吃泥土,吃蚯蚓……
谢晋的父亲当年胸前挂着牌子,写着“土豪劣绅”四字。他高大,挺拔,儒雅,庞眉白发, 拄着一根拐杖,俨然一副绅士派,悲惨的是,他在文革中服毒自杀了。谢晋的母亲平时深居简出,偶尔见到她,也是神态麻木,气色阴沉,不与人搭理,但是脸上那些精致的轮廓犹在,总也遮不住曾经的美人胚子。
那天,她是从四楼的阳台上坠落下去而死亡的,怎么会坠落下去的呢?有各种说法,有的说是自杀,也有的说是被阿三阿四推下去的,听来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但是邻居说,人掉在地上了,阿三阿四在四楼阳台上拍手叫好,还叫大家快来看!竟然有人编排这种耸人听闻的故事,我不相信。我亲眼看到老太太面朝下,伏在地上,身上盖了一块白布,我不敢走近看,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赶紧逃回家。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觉,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白天见到的一幕景象,挥之不去,非常难受,晚饭也吃不下,想呕吐,结果发高烧了。
新中国最优秀的导演,他的父母,一个服毒,一个坠楼。谢晋急急赶回家收拾残局。楼前围着看热闹的群众,我也挤在里面。谢晋脸色惨白,面无表情, 没有哭泣,没有眼泪,没有语言。他急速办完事,随着殡车匆匆离开。人群里没有人讲话,而用眼泪凝视,用手帕都感到多余了。大家目送殡车远去,默默散开,拖着缓慢的脚步离去。那幕景象,不能不触动我,不能不触动人类最基本的良知。
悲痛欲绝的人,他的悲痛却不敢表示出来,表示出来意味着更大的灾难,这是一个痛心的逻辑。
每当逢年过节,父亲,隔壁的历史反革命老太太,15号里的漫画家张乐平,谢晋的父亲(自杀前),前楼那个“反动学术权威”,后楼那个“国民党特务”……反正都有名堂的,统统归在“牛鬼蛇神”的队列中。这些白发苍苍,儒雅斯文的老人,拄着拐杖,巍巍颠颠地去居委会集合报到,在毛主席像前站成一排,低着头,弯着腰,保持九十度姿势,洗耳恭听。那个马列大妈,不识得几个字,苦大仇深,神气活现,耀武扬威,大声训斥,严肃警告:不许乱说乱动,不许搞破坏活动。
我问父亲:爸爸,你们为什么要搞破坏活动?
父亲回答:我们老了,搞不动破坏了,搞破坏的是那些红卫兵和造反派。
只要略有文明记忆的上海老一辈,一定记得,他们那一代的绅士精神,贵族文化,曾经被歌颂,被崇尚,被模仿,成为传统,成为遗传。可悲的是,文革时要从细微末节开始彻底铲除, 从文明的一切精雅部位开始疯狂扫荡,用一种明知低劣的文化取而代之。我是在旧文化和新时代的交溶中,圣洁和邪恶的厮杀中,高尚和低劣的夹缝中成长起来的,用我一生的经历去认识这个世界,在崎岖艰难的道路上挖掘真金,在风雨迷茫中寻找真理。
谢晋导演
如今的上海滩,往日的恩恩怨怨,曾经的磨难浩劫,早已烟消云散,我们已经很难再看到曾经留在人们脸上的那种悲哀,那种担心,那种恐惧。
上海滩比任何年代都繁华热闹,欣欣向荣。人们喜气洋洋,出国风,买房卖房风,股票风,大妈炒黄金风,贪官炒小三风,学者炒造假风,孩子炒拼爹风…… 人们的价值观念和我们以前追求的已经大相径庭了,我们已经变得非常现实了,非常功利了,非常市侩了,我们是不是太过于健忘了?
谢晋导演一生有4个孩子,3个儿子,1个女儿,其中有2个有智力障碍。
谢晋在19岁就遇到了妻子徐大雯,当时,徐大雯还是学生,之后俩人结婚生子,生活幸福甜蜜。
1949年生了大儿子谢衍是一名导演,也是唯一一个智力正常的孩子。
女儿排行老二,阿三和阿四均有智力障碍,但阿三和阿四均是后天造成的智力障碍,因此谢晋心里一直心存愧疚。
徐大雯怀阿三的时候,身体状况不是很好。阿三出生后,给阿三找了一个奶妈,没想到这个奶妈居然身患哮喘病。
等到发现,阿三已经吃了大半年的奶,最终导致阿三大脑受损,智力低下,只有5岁,38岁的时候也不幸离世了。
阿四出生时也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但因为夫妻工作忙,上幼儿园时因发烧没有及时处理,烧至大脑痉挛,后来又患上肝炎,最终也成为了
对于这两个儿子,谢晋导演倾注了无尽的爱,曾经一则报刊上登过一则寻人启事:“寻谢佳庆,男,33岁,痴呆并患癫痫病……。”寻找者就是谢晋导演。
谢晋为儿子洗尿布、理发、刮胡子……等等,谢晋说:“我爱自己的儿子,不管这个儿子智力如何。”
后来在朋友的建议下,谢晋在“小阿四”的上衣口袋里装进两张他和小儿子的合影照片,照片后面写着谢晋的宅电、家庭地址和说明:“我是谢晋的儿子。”
2006年,年仅59岁,谢晋的大儿子因为癌症不幸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谢晋的悲伤,怎能用言语说清,在谢衍的葬礼上,谢晋一直镇定地站着。
更加没料到的是,仅仅一个多月后,谢晋悄悄地随之而去,享年85岁。
葬礼上,众星云集,赵薇在对有知遇之恩的恩师葬礼上痛哭流涕。
一代电影人就这样落幕了,令无数的电影人心痛不已,但谢晋导演到离世至际,都对自己的孩子心存惦念,怀着遗憾便告别了人间。
徐大雯尽心竭力照顾了小儿子8年,也没能抵挡住命运,于2016年2月去世,享年90岁。她走的时候,将阿四托付给了女儿女婿照顾。
如今只剩女儿一人,2022年12月23日,谢晋的儿子谢佳庆(阿四)因新患抢救无效,享年66岁。对于谢佳庆来说,此番离去也是一种解脱,他又与父母、两个哥哥在天上团聚了。
如今谢晋的3个儿子,还有妻子,都已离开人世间,与他在那边的世界相聚,愿他们在那个世界再无病痛
缅怀谢晋导演,致敬谢晋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