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从欧洲乘船漂洋过海来到纽约的旧大陆旅客,都忘不了在哈德孙河畔第一次看见“女神”的样子。自由女神像(Statue of Liberty),位于美国纽约市自由岛(Liberty Island)上,是象征自由和美国的标志之一。
而在东方,足以比肩纽约的上海,曾经也有一座寓意境界相若的女神雕像。
在上海租界历史上,曾出现过许多公共纪念雕塑。从1865年的卜罗德塑像、1890年的巴夏礼塑像到1913年的赫德塑像,再到1924年2月16日为纪念欧战期间回国参战阵亡的上海侨民而建成的和平女神像,似乎都是为逝者或某个事件而建但实际上这些雕塑带有某种明显的精神象征的功能。比如在赫德塑像代表的英殖民者绝对权力之外,低头沉思状表现出来的那种平易近人,显示出这位海关总税务司与中国的紧密关系;而和平女神像祈求长久和平的寓意为中外人士广泛认同。从西方殖民者的角度来看,这些公共纪念雕塑已是他们精神世界的支持点,是各殖民者群体之间维系西方文化的纽带,在情感沟通及社群整合方面起着重要作用,正如爱弥儿·涂尔干所说,“任何社会都会感到,它有必要按时定期地强化和确认集体情感和集体意识,只有这种情感和意识才能使社会获得统一性和人格性。”
在揭幕典礼仪式上,当意大利领事揭开纪念雕塑的幕布时,外滩鼓乐齐鸣,牧师的祷告与黄浦江上外国军舰的礼炮,让成千上万的人情绪高昂,欢声雷动,各国政要相继向“和平女神”敬献花圈,工部局与公董局代表也分别发表演讲。在高高的基座上塑有三尊铜像:生有双翅的和平女神像立于中间,怜爱的目光中透出坚毅,女神右侧蹲着一位丧子的母亲,左侧站着一名儿童。那时那刻,在场的侨民们,脑中是否已回响起《浮士德》的歌声:“生命的脉搏活泼地跳动,向太空的曙光温柔致意……看周遭,身已在天国里。”
这座高37.94米的建筑,其基座、碑体为矩形柱式,基座上树立黑色铜铸胜利女神雕像。碑身刻有纪念文字和在一战中死难的上海侨民的姓名,两旁装饰铜雕的盔胄盾甲等古代战争用具。碑座背面留有“功炳欧西,名留华夏”八个大字。女神像双翼高展,右手一侧为一位丧子的母亲,左手一侧为一名孩童,女神表情悲悯,背插双翼,俯首抚慰这两人,设计者没有宣扬胜利者的骄傲和失败者的悲哀,而是将一种祈望和平,反映人类普遍情感的涵义赋予这组雕。故而,这座建筑虽然正式名称是“欧战纪念碑”,雕像意象源于古希腊的“胜利女神”,但从实际的艺术寓意来看,应该被称为“和平女神像”。
这座被赋予普世主义寓意的雕像,契合了这座彼时亚洲最为开放的城市精神,在此之后的近二十年间,她成为了上海的标志性建筑。屡屡出现在诸多中外导演拍摄表现上海城市街景的电影、年画、画报、漫画中。
鉴于,德意志帝国是在1918年11月11日上午11时宣布投降,英联邦国家也就选择这一天,作为“阵亡将士纪念日”,所以在“欧战纪念碑”落成后,每年的11月11日,都会在纪念碑前举行纪念活动。
两边铜雕的盔胄盾甲等古代战争用具均被毁掉,用以制造军事器械,碑面的文字则被全部磨去,只剩下碑身和底座
1947年移交给英国领事馆的胜利女神雕像残存废墟
1947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协约国官侨、退伍军人协会和上海市政府依然在欧战纪念碑残碑前举行的纪念活动
战后,1947年11月,英法当局曾向民国政府提议重建纪念碑,虽然得到批准,但由于国民党在战争和经济上的溃败,自然无暇顾及动议。
重返上海的国民政府准备重建被毁的“和平女神像”。上海市工务局委派该局职员、雕塑技工刘开渠对残存的女神像进行调查,以便拟定建设计划。在英国领事馆的库房里,刘开渠看到,女神像已经断裂为六段,塑像前右肩部下陷,头部右歪,其头顶处有凹陷,左翼末端损缺约长五英尺、宽二英尺,塑像站板前左角损缺一块,约长四英尺半,宽二英尺,高一英尺,而塔下原有三面浮刻全部不见踪影。
工务局负责人在写给上级部门的公函中说:“整个破坏情形虽甚严重,幸修复尚属可能……原有三像固系象征和平、博爱,不受时间性限制,可加修补,仍保持原状……今既重修,应就此次大战着想,表示我国在此次大战中所处特殊重要地位,方不失倡导重建之意义。”
可惜的是,虽然刘开渠为和平女神像的重建做了大量工作,也拟定了详细的计划和所需材料清单,但当时的市政府要求“所需经费,另请外籍人士设法筹募”,而承担此项任务的英国联合服务会也因时局变化,未能筹集到相应的建设经费,加上此时的国民政府醉心于内战,重建工程终究未能实现。
新中国成立后,“和平女神”与新政权的政治氛围显然格格不入,重新树立这座雕像也就成为了天方夜谭。最终,这座纪念碑基座部分在1960年完全被拆除。
1957年纪念碑的碑身四周已经设置了围挡,这也许是它留下的最后一张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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