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夜的湖底 /
欢笑并不比哭泣更为动听
带雨的梨花毛桃花海棠花
在各自的枝头描述春天
春天不是悲伤的季节，也没有时间悲伤
它用一场又一场不辞劳顿的春风
往生雪，融化冰冻的河流
河流正在闪烁的星辰之下，细数酣眠的山峦
山峦连绵起伏，和衣而卧，和归林的倦鸟
沉入夜的湖底，在春天，一个巨大的宁静当中
又见滩头鱼 /
因为有了枯荣，时间就甘愿以草木之身
一遍遍地，接受即来的一切悲欣的可能
就像义无反顾的江河，从不说憾悔
拼着命也要把路走到尽头
在它的体内，滩头鱼正奋力地逆流而上
从海洋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
留下崭新骨肉，复活一场宿命
它们将衔着江海的秘密，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时间走得真快 /
钻进树木里的时间，走得真快
它们把苍老的年轮锁在身体的内部
把嫩绿的春风披在皲裂的皮肤之外
把归根的落叶和自己一样，交由土地收留
然后挺直身板，让风雨梳理鬓发
微闭双眼，听鸟雀们爱情的蜜语
正在大地里播种的村庄没有一个是孤独的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又悬起光辉的愿景
在满怀希望的兴冲冲的日子里，时间走得飞快
告别取暖期 /
开始关心天气预报
开始学会照料自己
开始看着太阳的脸色
过日子
东 宁 /
梨花已经满山，玲珑剔透的白
像很多很多的书信，珍珠般闪耀
描绘着正在起伏大地之上耕种的生动
流金的珊布图河，她是时光的长者
用我们清澈的母语，缓缓述说
沧桑的历史
这藏在群山深处的江南，稻田开始泡水
秧苗呼之欲出。饱满的阳光和月色
轮流值守一方的富庶
所有的种子都在出发，已经萌发的真菌们也是
每个农户的家中，它们正竖起无数双灵动的耳朵
齐刷刷的，倾听人间的声音
尘世太静 /
尘世太静。竭力不发出声音的我们
像掉光了叶子的树，失去了流水的河床
空出了两手的空空
为了赢得速度，火车停下了
它们开始午餐，并且准备午睡的同时
随手关掉了太阳
任性和妄为，已经走投无路
辽阔的世间万物，缓慢地移动
打磨有关修辞的绝望
喋喋不休 /
看到很多冻干的蔬菜和水果
在失却灵魂之后
还能精确地表达自己
如何能做到彻底呢
蒸发的水滴正坐在
粉碎的石头上
此生读过的书
度过的日子
都在斜着眼看我
学会因虚度而感到羞愧
学会原谅卸甲的自己——
给羞愧穿件好看的衣裳
因为季节的喋喋不休
一个中年的男人
还在关心杜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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