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纪念杨宝森先生诞辰一百周年,2011年也纪念了奚啸伯先生诞辰一百周年,写此文,作为对二位先生的纪念。
(1957年演出实况)
我第一次听杨宝森是1954年在长安戏院,剧目是全部《伍子胥》。宝华京剧团时代,票价最高一元,最低四角。我去买票的时候并不晚,可每次选的“东北角”全卖没了。即便是下场门的“东南角”也仅剰最高处两张票了,我还很庆幸,再晚来一步这最低价的票就卖没了。此杨先生饰伍子胥,金少臣饰姬僚,谢虹雯饰浣纱女,哈宝山前东皋公后姬光,刘砚亭饰专诸,曹世嘉饰皇甫衲。杭子和的鼓,杨宝忠的琴,要说阵容可不算弱。演岀那天早就高悬“客满”牌。杨先生此剧为其代表作,即使谭富英演出,也不带昭关,而且易名《鼎盛春秋》。马长礼要跟谭先生学《文昭关》,谭先生说那得找杨先生说,可见其不同凡响。昭关一场,大段二黄唱来韵味纯正,慷慨激昂,观众反应极为强烈。辅以杨宝忠的胡琴,痛快淋漓。(宝忠先生入伴奏区与众不同,从下场门上台,向观众点头示意,一准得个碰头好。之后才入座)杨氏兄弟合作日久,可称天衣无缝。音配像的录音是1957年的,彼时杨的嗓子已差多了,与我听的这场差别甚大。昭关一场二黃中之“爹娘啊”和“冷冷清清向谁言”两个哭腔,声如裂帛,今人学此、难以略似。戏迷说“谭富英的笑,杨宝森的哭”真有道理。金少臣的姬僚仅出场的引子即获满堂彩,其唱腔走金派路子,实大声宏,与裘派别有风味。(如今不少净角演此,去掉了这场,改为上唱流水,把姬僚春秋霸主的气势演没了)。
(1954年录音)
1955年春节,在大众、中和分别听了《大•探•二》和《击鼓骂曹》《法门寺》双出,其中以《骂曹》最为岀色,不但鼓打得好,而且杨先生的音色、怹的性格都与祢衡的身份相类,真是绝唱。尽管那天《法门寺》是大轴,但观众对《骂曹》的反应要比大轴强烈得多。这一年还在长安听了杨的《失•空•斩》,别的都不说,单那句“问老军因何故纷纷议论”确是与众不同。入迷不久的人有个老前辈指点,真的很重要,我就是按伯父的指点特别注意这句的。
1956年末天津市京剧团来京演出,我去吉祥戏院观剧,厉慧良的《林冲夜奔》,杨先生的《珠帘寨》那时怹的嗓子比前两年差多了,可叹这是我最后一次听怹的戏了,一年多之后杨先生英年早逝,马少波的挽联“百花痛失杨家将,一曲绝响文昭关”,可谓一语中的。
(1962年中国唱片)
奚先生极富书卷气,唱念做自有其风格。也是1954年,也是在长安戏院(那时我家离长安15分钟的路程,饭后溜溜达达就去了),看了怹全部《宋江》,包括乌龙院坐楼杀惜、发配题诗、装疯吃屎、大劫法场。张玉英的阎惜姣,于鸣奎前刘唐后阮小五。奚爵爷的宋江,早有评者云略逊于马,而强于其他名伶。尝与筱老板合作,颇受佳评。怹的宋江唱做不凡,且不过火,可谓恰到好处。张玉英为中华戏校学生,是不错的二牌旦角,但只看过这么一回,以后则不知下落。于鸣奎是裘门弟子,嗓子挺好,而且武功也棒,陪奚先生演《将相和》饰廉颇,唱得真有味儿,可惜不久去了新疆。奚先生还编演了新戏《屈原》《范进中举》,后者一直流传至今。但是啸声京剧团本来其他演员就数一般,乏绿叶之效,于、张一走,更难以维持,奚先生无奈加入北京市京剧四团,屈尊降任副团长,在吴素秋之下。首先吴、奚二位合作演出了《坐楼杀惜》,头里有姜铁麟、张龙华的《武松打店》。我觉得吴素秋比张玉英又上了一个档次。
(1938年国乐唱片)
1956年合作戏《四郎探母》中,奚爵爷的戏份儿不但少于马、谭,也远不如李和曾。那年深秋四团在中和贴《宝莲神灯》,吴素秋前三圣母后反串沉香,不但唱大段娃娃调,还大耍斧子。而奚先生的后刘彦昌《二堂舍子》一折的王桂英连四团的二旦张曼君都没给派,由纪美华任之。王桂英上场的二黄慢板整个儿全砍,唱了几句散板就算交差了。一出生旦对儿戏,有生无旦怎么唱呀?奚爵爷的这出《二堂舍子》陪梅先生都唱过,而且也很得梅先生称赞,落到此时可真叫人慨叹!
冬天的时候在广和看了姜铁麟的《走麦城》、萧英翔的《造白袍》、奚先生的《连营寨•白帝城》。那可真是奚先生的代表作,五六十年代可称独步菊坛。那洞箫之美表现得最为充分。欧阳中石先生在80年代演过此折,奚味十足。张建国、王小蝉、张建峰等继承并发扬了奚派,奚先生生前大概都难料到。
1957年奚先生稀里糊涂地被扣上“右派”帽子,从此离开北京,再也没在首都舞台上出现过。1977年奚爵爷在粉碎“四人帮”后不久就辞世了。后来平了反,只可惜怹不会再知道了。
(1957年演出实况)
杨、奚二位在世时不是很如意的。奚先生在京时最后连自己的剧团都散了。尽管他们都很努力,如奚先生演《杨家将》从碰碑开始,直至黑松林,一人分饰令公、寇准、六郎三角;演《十道本》前褚遂良后李渊,还要再加上一折《甘露寺》。杨先生常演《击鼓骂曹》《洪羊洞》双出,但上座率还是不高。一次,杨先生的宝华京剧团在西单剧场贴《秦琼发配·夜打登州》,到开场前也只上了二百来个座。还有一次在长安贴《失•空•斩》,水牌上注明:特邀侯喜瑞饰马谡,结果也只卖了池座当中二百多张票。我伯父曾说过,杨、奚不走运,在露天的音乐堂演出时赶上下雨天多,可马、谭一轮到在音乐堂演出,就是大晴天。这虽是玩笑话,但50年代中期杨先生、奚先生的班底不硬整,四梁八柱不整齐,是客观存在的。建国后,大量劳动者经济上大为提高,走进剧场成为观众群中的主流。他们对“韵味”要求不高,喜欢高门大嗓,对杨、奚这样讲究韵味、字眼的不甚接受,这也是杨、奚红在身后的一个原因。可喜的是,如今奚派、杨派都得到很好的传承,甚至可以说得到发扬,杨、奚二位在天之灵或可感到欣慰!
(摘自 《老田侃戏——京剧戏迷六十年看戏记忆》 古振威/著 学苑出版社 2014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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