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胡说

文化   2024-10-11 14:45   湖南  

我喜欢去食堂吃早餐,食堂早点丰富,像百科全书。馒头,包子,油条,麻花,月亮粑粑,烧馒,鸡蛋,玉米,面条,米粉,稀饭,水果,牛奶,豆浆……应有尽有,花样齐全。令人欣喜的是还有黄瓜。黄瓜削了皮,切成了段。吃起来方便,文雅,味正。啖少啖多,自主,不会浪费。


我喜欢清淡,好吃黄瓜与粉面。汤料自配,油盐酱醋,味精髦油,葱花蒜末香菜随意搭配,味道千变万化。百吃不厌,清爽贻口,让人活得像个绅士,吃出殷实的幸福感。


生物学称吃是可以写入记忆的,一旦编入基因还可遗传。我好吃黄瓜,不知与遗传有没有关系。生长在农村,我父亲喜欢吃黄瓜,我母亲喜欢吃黄瓜,我的兄弟姊妹喜欢吃黄瓜,邻居亲戚也喜欢吃黄瓜。不光喜欢吃,而且喜欢种。垄上垄下,山间地头,沟畔水湄,只要是自家的地,不论干旱,不管远近,都种。且种的是本地的种,白皮,粗长,好看又好吃。种子自留,不外传,不外索。


我家的黄瓜种在河湾与田边。那里多水,土肥,浇灌起来方便,泥土洇湿适合种植与栽培,产量也高。从小缺衣缩食,常年饥不果腹。饿了去地里找吃的。有时刨几个红薯,有时扯几蔸花生,有时拔几个萝卜,摘几个桃子,折几个玉米。能生吃的,拧掉泥土就吃。不能生吃的,就用柴火烤着吃。在山头地边,在旮旯坑下,搬几个石头,搭个柴火小灶,塞几把干柴。干柴到处有,树上折,地边抽,去山里走一趟,便可捡来一大捆。用火煨,用锅炒,煨得黑糊糊,炒得香喷喷。把鸟引来,把风招来。惊得柳絮颤巍巍,诱得云朵远远瞧。转身一见阿嫂笑:抓贼。打起飞脚使劲跑,往坑下跳,朝山冲跃。眨眼不见踪影。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锅灶还在,煨熟的东西还在,都让阿嫂装进了兜。独乐。


黄瓜得早春栽培,栽得早,收得早。春未夏初便有收。料峭春寒,瑟瑟衣冷。瓜苗得在室内育,用脸盆装灰土,把种子放进去,浇湿,拌匀,不滴水,不黏手,墒情正好。置灶边通风井,煤灰上,傍炉而憩,取炉内之温,汲屋中之气。三日破壳吐芽,五日嫩茎出土,把种壳擎起,向春天举手投降。待空壳掉落,双叶才会打开,左右一片,各表心扉。此苗还不可栽,不耐寒,得一拃长,从灶边取出,置屋内几日,置屋外几日,渐渐受冻,慢慢耐寒,莳进菜地,还得插扦搭篷,避风避寒,才会长势茂盛,不被冻死。


天气返暖,气温回升,黄瓜藤也悄悄的沿着竹扦攀爬上来了,爬得热火朝天,长得藤粗叶茂,花一开,一朵高出一朵,像金黄的喇叭,吹得满野春光。招蜂引蝶,迎风起舞,煞是好看。疯过之后,花萎了,蒂也跟着冒出来了。过一晚大一点,一天一个样,几天一拃长。看着眼馋,捏着手痒,恨不得咔嚓一声折下来,放嘴里嘎嘣嘎嘣地嚼几下,过过嘴瘾,解解口馋。


一天,大嫂一大早爬到山顶上,站到村里的最高峰,扯开喉咙破口大骂。心里那个恨,仿佛要把人家满门抄斩才放手。一手拿菜刀,一手持砧板,骂一句,用刀在砧板上砍几下,像剁猪草,像砍骨头,砍得砧板呯呯响,咬着牙齿咯咯叫。脏话骂尽,东西骂绝。骂一句,身子蹦一下,刀子挥起来,砧板迎上去。呯呯几声刀响,干净利落,决不拖泥带水。骂得全村人都听见,谁都晓得出了什么事。此时人人都没有起床,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谁偷了她的黄瓜,她的菜地当路,黄瓜也长得好,而且成熟得早。过路人多,黄瓜未长成,瓜蒂尚未落,便被人摘了。


骂完了,骂累了,喉咙骂嘶了,手脚骂软了,头骂晕了,进屋躺到床上,还在自言自语。我说,多大的事,几条黄瓜把人折腾成这样。黄瓜丢了就丢了,骂也没用,急也不回。今后没黄瓜吃,你就去我家地里摘,我家的黄瓜多的吃不完。她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痛,没丢黄瓜不晓得她心里有多难受。何尝不晓得,不可因小失大,伤了身体,损失会更加惨重,何必呢!


双抢季节,黄瓜大结。犁完田,莳完禾。累得饥肠镳镳,见田边有黄瓜,便从泥田里走出来,就近摘一个,去渠里洗一洗,用瓜叶擦一擦,坐在田埂草地上,张嘴一咬,嘎吧有声。元气立马附体,精气神随即上身。又可以大干几个回合,又可以神侃一阵。直到家人喊回家吃饭,才洗洗泥脚上坑。


一日,有美女炫福,炫得垂涎欲滴。她说,黄瓜多得吃不完,都是本地白黄瓜,不是外地绿黄瓜,好吃得很。这个家长送一筐,那个家长送一瓢,堆得满地都是,屋里没地方伸脚了。拿给同事吃,不要。送给亲朋吃,不收。干也干了,窖也窖了,坛坛缸缸装满了,家长还在送。一时黄瓜多得吃不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沤肥料,心里毛急火燥。我随手点了个赞,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她问我要不要?要的话,给我快递几筐过来。当下物价便宜,掐指算了算,拿运费,可以买上十筐黄瓜了。没必要脱裤打屁,只好谢绝。


无事,刨根问底,网上一查,竟也查得了一些野史。


据说黄瓜本来叫胡瓜,是汉朝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后赵王朝石勒本是羯族人,登基后禁止说“胡”。一天,他劈头就问樊坦为何衣冠不整就来朝见?樊坦慌乱作答,说胡人抢掠,只能褴褛来朝。答完急忙叩头请罪。石勒见他知罪,也就不再指责。待到“御赐午膳”时,故意指着一盘胡瓜问樊坦:“此物何名?"樊坦答曰:“玉盘黄瓜。”


大悦,不准说“胡",却能胡说。堪称瓜中一绝。



















在庸俗中穿行
刘小文 自由撰稿人。编过报刊杂志。 第五届“潇湘杯”诗歌组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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