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了,远方的游子像燕子从四面八方飞回家乡,州城的大街小巷一时熙熙攘攘,在团结路上,看到一捆捆色泽黄亮的红薯粉条,突然勾起那些年在家乡参与制作红薯粉条的往事。
家乡武关坐落在秦岭腹地、丹江支流,这里光照充足,气候温和,雨量充沛,物产丰富,土地面积多样,有秧地、平地、坡塬地、沙沙地,普遍一年能产两季庄稼,小麦、玉米、水稻、红薯、洋芋、黄豆、绿豆、花生、芝麻、棉花……种什么长什么,是远近闻名的富饶之地,山里的女子都以嫁到我们川道为荣。
那些年在家乡的日子,乡亲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和如今相比,饮食比较单调,很小时候最爱吃的是猪肉炒粉条。猪是那时课余时间打猪叶喂养的,粉条也是自己动手做的,但做粉条却是一件很苦的农活。
粉条的原料来自红薯淀粉。家乡的红薯多栽在黄泥岗上,厚厚的黄土保水保肥,十分耐旱,生产的红薯又大又甜又糯,出粉率特别高。
每年秋季霜降后,将满身泥巴的红薯从地里挖出来,用竹笼子挑到大河淘洗干净,担到磨房用粉碎机打成浆,纱布过滤后,沉淀出雪白的淀粉,晒干即成粉面子。粉面子既可漏粉条,也是做凉粉的上等食材。
漏粉条要选择晴好寒冷的日子,滴水成冰的天气最好。漏粉条多在古城东边的南坪河滩李阳初那间塑料棚子完成的。天气一上冻,每天下午,各家各户将红薯粉用架子车拉到河滩上排队等待,一家做完接着一家做。
漏粉条是一项技术活,更是一项苦力活。第一道工序是打面糊。先将淀粉倒进大盆里,用热水泡开,木棍飞快搅拌,与水充分调匀成浆,软硬稀稠要恰到好处。如果干了,漏时粉条就会起疙瘩;稠了,粉条很难漏下来;稀了,漏出的粉条粗细不均,容易折断。
待排到自家时,将淀粉浆端到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边。漏粉条师傅左手紧握漏勺,右手拿着短棍,帮工将淀粉浆倒进勺里,师傅不停地捶打勺帮,在啪啪声中面糊变成长长的面条从窟窿眼里落进沸腾的大锅里。
经过沸水煮熟后,用一根长长的木筷迅速捞出锅,放到冷水缸里浸透,让粉条经过冰火两重天的锤炼,然后捞出来串到木棍上,拿到架子上挂起来。此时的我们一盆一盆从大河里端水往粉条上浇,让粉条尽快上冻。
干累了,坐在大石头上歇息。寒风中抬头仰望清晰的银河、璀璨的星空和划过的流星,仿佛下一秒便会被吸入这浩若烟海、澄净无暇的宇宙里。
凌晨四五点,粉条渐渐冻硬了,迎着寒气拉着架子车往回赶。回到家,将冻成铁板的粉条挂在架上,再逐个浇一遍水,才能睡一会儿。
太阳出来后,粉条开始解冻,家人就把粉条一根根撕开,让他们尽情享受阳光带来的温暖。经历冰与火考验的粉条散成一根一根,经过两三个日头晾晒,黄亮黄亮的粉条差不多就干了。打成捆装进蛇皮布袋,特别耐储藏,既可凉调,又能热炒,还可烩煮,一年吃到头,怎么也吃不腻。
作家铁凝说,故乡哺育了我,故乡的变迁牵着我的心。这几年,随着家乡青壮年纷纷外出打工,红薯种的人越来越少,没有人再漏粉条了,吃的都是从市场上买来的,却再也吃不出那年的味道了。
年龄大了,时常牵挂家乡、想念过去,尤其临近年关,思念愈加深切。可那回不去的家乡成为一种深深的无奈,那些美好的往事永远镶嵌在脑海里,可能要伴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