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志刚
出商州城,翻过黄沙岭,便是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板桥镇。过去,这里曾叫里仁乡。
那里仁乡的板桥街道,平日里人也不多,腊月天集上,却是磨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特别是年前这几天。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各位父老、各位乡亲、各位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武林前辈,在下父女二人借这块宝地,摆个场子,讨一口饭吃。有钱的请帮个钱场,没钱的请帮个人场……” 一阵锣声过后,只见一男一女正在人伙里吆场子准备卖艺。
那男子名叫铁龙,四十出头,抱拳绕场子边转边喊,一身练家子装束,来回吆喝着。那女子名叫小侠,生得花容月貌,飒爽英姿,如一匹年轻的枣红马,透着青春的活力。
铁龙表演了一套少林功夫,再展示一番硬气功后,小侠手捧一碟子,绕场子转了两圈,把碟子逐序递过每个人的胸前。碟子里落下的不够父女两人一顿饭钱。铁龙见状,叹了口气,拉住女儿小侠的手,双双跪在地上说道:各位乡党,我父女祖居黄河岸边,环境恶劣,今逃难到此,饥饿难忍,无奈出此下策:女儿年方十六,今天,谁要是把她赢了,我就把女儿嫁给他,也图个落脚之处,好安身立命。若赢不了她,求施舍一块银元,让我父女度过难关。说完,只见他取出长约一尺,似哑铃状的一条铁疙瘩来。铁龙提高嗓门,大声说道:小女两腿夹住它,谁能取出,便是我的女婿!言毕,只见小侠舒臂展腿、振脚、收腹,运气于双腿,夹住“哑铃”,只待有人上前来取。
众人面面相觑,凝目静视。
一会儿过去,不见有人上前。铁龙又大喊一声:谁愿前来?
“让我试试!”只见一四十岁左右的黑脸大汉,虎背熊腰,走上前来。人们认识此人,姓王,名老虎,平日里说一不二。一对各六十斤重的石锁子,他双手各一舞得呼啦啦;大瓷瓮里装满食用油,里面煮一个碗大的胡芦,他双手轮换着天天捏,三年后终于把胡芦从油瓮里捏了出来。其手上功夫相当厉害,没事爱在集上溜达。
只见王老虎脚扎马步,气沉丹田拍了两下胸腹后“呀”地一声,伸出铁钳似的“虎爪”,抓住小侠腿下夹着的铁疙瘩,左扭右拔,前拉后送……小侠也随着王老虎使劲的方向,脚下稍微移动着……
王老虎的脖子、脸憋得通红,汗水已浸透了后背棉衣,热气在冬天的风里围着他的头和身子升腾。他今日一门心思要娶这十六岁的美女做老婆。
众人看得真切,大惊,“哑铃”竞开始从中间裂开了!渐渐露出明晃晃的新铁茬。终于,王老虎手里拿着“哑铃”一端倒退数步坐在地上,小侠仍然夹着剩下的部分保持着原来的姿态。
王老虎缓过气来,兴奋异常,手舞足蹈,上前就要给男子行大礼,拜“老丈人”。铁龙抢先一步,未等王老虎行礼开口忙说:壮士且慢,小老儿也历经江湖,今日得遇壮士,佩服佩服!但是,你这不算赢了小女。王老虎急了:老丈人怎可食言?这一半不是取出来了?拿老子当猴耍?小侠见此情景,知今日遇到了麻烦,说道:壮士休要无理,敢和我再比试拳脚吗?说罢,拉开架式便要过招。胆小的观众一哄而退,躲远了看热闹,场子越来越大,王老虎的弟兄们也迎上前去,双方一触即发。
“住手!"正在这时,人群中闪出一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保长张福山,头戴瓜皮帽,眼前挂一付石头镜,不紧不慢:南来的,北往的,常住的,过路的,在这里都得听我的。不然,惹出个大事来,老仙人我让你们个个好看!保长身边的保丁手在枪上,眼睛瞪得像毒蛇张开的嘴。“你们谁没赢谁,谁也不欠谁,今我作东,到我家一顿洒肉交个朋友便了,饭钱自然是你们双方平摊。”张保长怕弄出个事来,自己丢了这份美差,说道。
王老虎愤愤不平,他知道保长为人吸血。哼地一声,转身去了。
那父女俩赶紧上前向张保长施礼致谢。张保长将父女俩“带”到家里,吃饭住宿,天亮付钱走人。
第二天早上,父女俩刚刚上路,王老虎便带着众弟兄追了上来,意在抢亲。
风夹着雪无情地下着,路上行人断断续续,双方缠斗,擒拿往复,闪展腾挪,拳脚流星,各使出浑身解数……铁龙、小侠父女俩渐渐落于下风。
王老虎的猛犬突然“吱儿”地一声,嘴扎在地上,身子像个钻头似的在地上直钻,旁边落个滚动的小石子。一位学生模样的小伙如玄风刮来,冷俊的面孔下,义正辞严:咱怎能“把住锅沿子”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出门人,传出去,谁不笑话!“少管闲事!几年不见,学啥本事了,你大传你那点东西,我又不是不知道。”小伙应道:做事不要太过分!你的功夫出不了咱里仁乡,世事大着里。让人家先走,剩下的咱俩解决,你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咱俩比个输赢再说。王老虎知道小伙子他大的厉害,见小伙子不依不饶,态度坚决,料知好事没希望了,“比就比,还怕你!”便顺水推舟,扬长而去。
王老虎边走边想:敢坏我好事,一定要让这小子知道我的厉害。小伙子知道王老虎脾气,心里也想着怎么办才更好。
元宵夜,月儿笑口张圆,王老虎玩得高兴,睡得香甜。第二天早上起来,洗脸照镜,我的妈呀!这是怎么了?只见自己半边头上的头发齐茬儿不见了,头发根根还在。这!昨天还好好的,这是谁刚刚剃了我的头发?王老虎作为习武之人,知道能在睡梦中神不知鬼不觉剃人头发,武林中人称“鬼剃头”者便是这等上乘功夫。传说小伙他大似乎有这本事,但他早已过世了,是小伙子所为呢还是……王老虎想起他平日为人,担心人半夜来取了他的性命,他还在睡梦中。
王老虎贿赂了张保长,并告发小伙这几年在外加入了红色组织。
正月三十日人们都在过“年底月满”。傍晚,小伙子正在吃饭,张保长带着众保丁荷枪实弹冲上门来,小伙子顺手从碟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米,手腕一抖,冲在前面的几个家伙“哎呦妈呀”疼得就地抽筋,慌乱中失了准头的子弹火花乱溅。小伙子闪身门外,“嗖”的一下,窜房越脊间,便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早上,望着通往北方的商山古道上来来往往的商客、货郎,小伙子面对家乡的方向深深一拜,心想:我会回来的!
再看铁龙和小侠父女俩,那天多亏了小伙子解围,翻过黄沙岭,来到商州城暂住下来。铁龙不久因病去世,孤苦伶仃的小侠靠打工度日。
几年后的商州终于赢得解放,反动势力土崩瓦解。这天,载歌载舞的商州街道上,小侠一眼就认出了走在解放军入城仪式队伍里当初救她父女脱离“虎”口的小伙子。她如同见到了亲人,着急地招着手边追边大声呼喊:哥!哥!是我!哥!小伙子边走边回过头也认出了她,两人的目光差点就碰撞出火花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