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解读中贸圣佳2024秋拍古籍精品

研讨会专家合影，从左到右依次为：

任国辉、翁连溪、张丽娟

刘蔷、李际宁

点击【中贸圣佳拍卖】进入视频号查看直播回放。

任国辉：

尊敬的各位专家、各位藏家，以及线上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中贸圣佳古籍部任国辉。今天我们特别邀请到了五位专家，为我们研讨、分享此次中贸秋拍的古籍精品。现在由我来介绍一下与会专家：

1. 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中国美院博士生导师翁连溪先生

2. 国家图书馆研究馆员李际宁先生

3. 北京大学儒藏编纂与研究中心研究员张丽娟女士

4. 清华大学科技史暨古文献研究所研究员、文学博士刘蔷女士

5. 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金程宇先生

金程宇先生由于工作原因，我们采用线上连线的方式。此次分享会，我们主要围绕天禄琳琅宋版周易以及古籍日场的一些精品。大家畅所欲言，听听专家对我们此次拍卖的点评。

那我们第一个环节主要是由刘蔷老师和张丽娟老师帮我们的大概讲述一下宋版周易的一些情况。接下来就是翁老师和李老师分别为我们分享一些日场古籍和佛经的内容。

刘蔷：大家下午好！又一次来到中贸圣佳拍卖之前的分享会，其实和中贸圣佳的联系也有好几年了，也是因为他们现在一直在收集和上拍天禄琳琅旧藏的这些藏书。因为我对天禄琳琅的研究，所以每次邀我来对这些藏品进行点评。

这一次，看到中贸圣佳上拍的，其实书并不多，只有两种。但是这两种版本的级别很高，一宋一元。特别是这个宋版的《周易本义》，基本上是现在拍场上看到的天禄琳琅旧藏的宋版书里版本非常好的一部，尽管是其中的一册。

那么我们也知道，天禄琳琅藏书从清末流散出宫后，将近一百多年的不断流散、散失，然后由皇宫出宫，流散到世界各地，现在基本上分藏在，我的统计是分散在六十多个公私藏家。每一册、每一部，我们能看到的天禄琳琅书其实背后都会有一个非常辗转曲折的流传的故事。

比如像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一册《周易本义》，是非常漂亮的一部宋版书，品相也非常好，尽管对它刊刻的时间和地点，究竟是像傅增湘先生所说，是浙江刻本，还是说像李致忠先生所论断的豫章刻本，也就是现在的江西刻本，这个还可以再探讨。我们就这本书来说，它本身以我们存世的这部书版本源流来说，它是《周易本义》存世的最早期的刻本之一。那它另外一个版本就是吴革刻本，现在国图和上图有藏。它的宋版书的另外一个系统的源头，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部《周易本义》。

这个《周易本义》没有分散之前，是完整的一函八册，如今，其中有六册藏在国家图书馆，还有一册藏在辽宁省图书馆，这一册出现在民间。合在一起还能够凑齐完整的一部天禄琳琅书。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欣慰的一件事情，也很庆幸，就是一部宋版书还能够完整的保存下来。

关于这本书，可以很直观的看到，我们常说“字大如钱”“纸白墨润”，这真的是宋版书里最好的品相了。具体的可以请张丽娟老师再来做一些评议。

像旁边这一部元刻本的《纂图互注荀子》，这部书其实是元代麻沙刻本里的《纂图互注六子》中的一册。这部书是新出现的，也是以前不曾在民间露面过的。之前我们只知道，其中的一些残册是保存在国家图书馆，但是又不是在我在做调查的时候，国家图书馆那些五六十年代已经编目的这批书里。而是在2012年，我的《天禄琳琅研究》那本书出版以后，国家图书馆新编目的一批书里。新编目的这批书是1959年从北京故宫拨交给当时的北京图书馆的二百多部书里的。那批书其中有一百多部实际上是一直没有编目，因为它可能是残本、不是全书，当年赵万里先生他们就没有把它及时编目，这批书也是放了很多年，后来编目之后，鉴于它的重大的版本价值和文物价值，所以在2013年编目之后，又启动了国家图书馆的第五大，继敦煌遗书、赵城金藏、西夏藏书等等之后的一个大型的古籍修复的项目，就是清宫天禄琳琅藏古书的修复项目。

这次编目之后，我们才知道这部书其中有几册是藏在国图的。那些书我去看了之后，就知道为什么这部书在《天禄琳琅书目后编》中被著录，是没有加纂图互注的。在天禄琳琅书目里头其实有些书是属于副本，完全相同的副本，比如说像六家文选，嘉靖年间嘉趣堂的，它可以连收十部。但是像这一部书，明明它和上一部书是完全一样的，但是在书目的前面的一部书，著录为《纂图互注六子》，而这一部就把它叫成“四子”，也没有题“纂图互注”，文中子、荀子等等。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六子”本是六种书。像这种书在过去的时候，都是书坊刻书，刊刻会有一些改头换面的做法，所以就把卷尾和卷首有的地方“纂图互注”四个字给挖掉，所以就误以为是另外一个版本，但其实版本是一样的，它就是《纂图互注六子》本。但它也并不是所有的卷端和卷末都把“纂图互注”几个字挖掉，而我们新发现的这册，特别好，它是中间的一册，是荀子的卷十六到十七这两卷，那么它这个卷头卷尾保存完整，其实我们是可以看到这个麻沙刻本的《纂图互注六子》这种版本的原貌的，这是它很难得的一点，这一册反倒是全的，它没被挖，它有些是被挖掉的，它就可能只有“四子”，所以就叫“四子”了，其实还是“六子”本，其实板式一样的。只不过可能在刷印的时候，变成了四子，就这么刷出来了，这就是它的一个差异。

所以，没有看国图的本子之前，没有编目之前，我们也很奇怪，为什么又出了一个四子本，这个四子本和前面其他的六子本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看过原书以后，就会知道，它只是其中的四子而已，就是这么一个关系。这个在麻沙本里也还是眉目很清爽的，也是书品挺好的一部。尽管这次部数不多，但是这两部重量来说还是很可以的，一宋一元，而且宋版书的如此之好。我就说这么多，具体的版本情况请张老师再来讲一讲。

任国辉：非常感谢刘老师，刘老师对这部宋版的收藏情况，国图、辽图，包括刻工的地方做了一个的陈述，主要说元的《荀子》是国图后来编目的一个书。所以我们这一册也是之前没有发现过的，是新见的一部天禄本。我们有请张老师来帮我们讲解一下。

张丽娟：谢谢，这个《周易本义》以前也没有什么研究，这次借机会很开心看到了这部书，确实是特别好。朱熹的易学在他的思想研究里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他的易学著作除了《周易本义》，另外还有一个《易学启蒙》，他的后人有《朱文公易说》是辑录的他的易学思想的部分。《周易本义》是朱熹易学思想的代表著作，特别是《易图》，与他的本义是相辅相成的。他的易学思想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要追寻周易的本义，突破象数和义理的藩篱，所以它叫周易本义。易图本身就是为了辅助他的易学的思想，所以这个易图在周易本义这本书里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过去大家见不到这个版本的易图，过去我们见到的主要是吴革刻本，吴革的那个六行本，是过去学者经常会用到的。这个七行本过去大家不是很注意，它另外还有一部是藏在台湾，国内的这一部又分散，易图又在民间收藏，大家对这个本子不是太了解。实际上这个本子比吴革刻本刊刻的时间更早，应该说它的文本是比吴革本子更好的。

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我对这个天禄琳琅旧藏的本子，做了一点研究。因为过去对它的刊刻时地有不同的说法，虽然都是很明确，肯定是宋刻本，但是关于它的刊刻的具体时间和地点，都有不同的说法。那么时间呢，大家基本上就是说宁宗时候的，光宗时候的，主要是根据“敦”字的避讳。也有说是到理宗前期，像日本学者阿部隆一就认为是嘉定到理宗前期的这个时间的刻本。说法不一样。那关于地点呢，有说是杭州地区浙刻本的，也有认为是江西刻本的。像阿部隆一曾经说到《诗集传》，跟它同批刻的那个《诗集传》，从字体上，推测是江西刻本。这次我看李致忠先生也是从字体上，觉得像江西刻本。我通过相关的几部书的考察，我感觉还是应该确定为浙刻本。

我们找到了四部同是朱熹的著作，一个是这个《周易本义》，另外还有一部是静嘉堂藏的《诗集传》，还有国图所藏的宋刻本《家礼》《中庸辑略》，这四部书是有强烈的相关性的。它们的刻工不是一位两位的相同，是整批的相同。像《周易本义》和《诗集传》，各自有十四五位的刻工参与刊刻，相同的刻工达到了十三个人，几乎就是完全重合了，这种相关性是非常高的。像《家礼》和《中庸辑略》，也就是有那么六七名、七八名的刻工的重合。而且行款、字体、格式都是一致的。那这种情况，我们认为它们就是同一批，同时、同地刊刻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刻的呢，过去只能从避讳，从其他的一些角度出发。这次我们找到了一个比较明确的根据，有一位华中师大的博士，他的博士论文，就是写的《家礼》。他发现了一段材料，明代的丘濬曾经写过一部书叫《家礼仪节》，里面就提到，在明代的南监，有《家礼》的书板。据丘濬的描述，应该就是我们现在国图藏的《家礼》，后面有淳祐五年的跋。丘濬提到这个书是谁刻的，刊刻的人叫郑霖。郑霖可以查到，在淳祐八年到十一年做过平江府的知府。这个是很重要的一点，只有丘濬的记载。丘濬做过国子监祭酒，他对南监的书是非常熟悉的。他说的这个，应该是有一定的依据。另外还有一个证据，就是我们在《中庸辑略》里发现它首页的背面有一个大印，在《天禄琳琅书目前编》里也记载过另外一部书，也有这么一个类似的章印，这个章实际上是元代江浙儒学的章。当时把江浙，包括江西的一些地方官府的书，进到元代的国子监了。这个《中庸辑略》后边还有一个增刻的校勘题记。那个校勘题记的刘惟肖，我们也查到了，他是元代大德的时候做过平江府的儒学教授，这也可以跟平江府联系起来。

另外一个可以和平江府联系起来的，就是有相同刻工的大字本的《通鉴纪事本末》。那个本子过去都说是湖州刻本，实际上已经有学者研究过了，它是赵与筹做平江府知府的时候刻的那个书。跟郑霖做平江府知府的时间前后差不多。刻工有七八个是一样的刻工。通过这些刻工的系联，基本上我们可以推测，这四部七行十五字的朱熹的著作，可以指向就是平江府知府郑霖，是他同时开刻的一批朱熹的著作。这个对于我们研究朱熹的著作，以及朱熹思想在南宋时期的传播，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一点。可能后面还要再从版本文字的比较上看，会有什么新的发现。我就说这些。

任国辉：非常感谢张老师。张老师主要是从这个刻工，还有跟吴革本的对比。张老师的文章我大概读了一下，台湾傅斯年图书馆有一部同版，我们这边这一件，只有《易图》是民间可以流通的，《易图》是比较重要的部分。然后刻工和同类的几种书来对比，应该大致能够得出结论，刻工应该是江浙一带的刻工。

张丽娟：刻工肯定是江浙一带的刻工。从几个角度分析的证据来看，我是比较倾向于认为它就是平江府的刻本。如果是平江府的刻本，那么时间就能确定，因为郑霖任职的时间只有那几年。跟其他的因素来看也都是相合的，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基本上我觉得是可以确定的。另外傅斯年图书馆的图录里有一张图片，金老师的文章也提到了，跟我们这个《易图》里有一页是不一样的。一个可能是补刻，另外一个有没有可能，因为傅斯年那个本子里是有抄配的，看图看的不是很清楚，是不是抄配。他们那个印的时间是比较晚的。我们这个是非常早印，非常初印的，傅斯年那件是印的比较晚的，阿部隆一的书志里特意提到傅斯年的那个是用墨笔描过的，板框都是画过的，所以你看它没有什么断板，但实际上它是印的比较晚的。

翁连溪：原来《周易》傅增湘先生说过是浙刻本，上次我们和李致忠先生拿书特意又看了一次，而且我们还拿了几个浙刻本，典型的有准确纪年的，像《吕东莱文集》，这两个字体一比较，还有几个浙刻本，拿来以后比对。这个字体是有变化的，相比浙刻本，没有这么秀气，它有点发粗，所以我们就怀疑这是江西刻的。江西刻本也拿了几个比较，有一点相似，但是浙刻本也有点牵强，所以我跟李先生觉得是江西刻本。江西刻本也有可能，因为朱熹在江西有书院，一定会给他刻书的。江西刻书是非常好的，现在说宋代刻书三大中心，浙江、四川、还有福建，实际江西刻书在四川跟福建之上，我现在是这么认为的。还有刻工，都说这个书是谁刻的，谁刻的好，实际这是两个概念。如果这书写得不好，这书就刻不好，都得要写手先好，写完了，刻工能忠实反映写的面貌，写的人是谁，是在什么地区，什么人写的。还有，江西、浙江、福建，距离不远，都在附近。我觉得，当时写完书，觉得这里刻工比较有名，就请你们刻，我的书可以拿到你们这里刻，这和在哪里印刷的，也有研究。所以说，刻工流动性也比较大。张老师讲完，我觉得也有道理，我们也还得研究。

张丽娟：日本学者阿部隆一也说，字体有点像江西刻本，字体确实不是很典型的欧体。但是你从《通鉴纪事本末》大字本，它的字体也不是那种典型的欧体。有可能就是在宋代晚期的时候有一些变化的东西，我觉得也有可能。

任国辉：张老师对各个版本的比对，再加上刻工和官职，还是认定苏州为主，平江府。

李际宁：大家下午好。这次圣佳的秋拍，就我所关心的几件佛经，我简单的介绍一下，因为我自己关心的面比较窄。我认为这一次的秋拍里头，有几件佛经比较值得注意。一个就是元官藏，一个像普宁藏的零本，还有一个万历的泥金写本，这几个还是比较不错的。

就元官藏来讲，这十几年已经在拍卖会上露过面，大部分大家见到的是元代末年印的白纸本，这次展示的这一件，大家都可以看到方广锠先生的介绍文字，是明代初年印的，所以它的纸是黄色的，纸质相对来讲粗糙一点。不同时期印刷的本子，当然纸张不同，这也正常。

就我所关心的，我想应该注意这么几点。第一，元官藏传世比较少，中国历史上的十几、二十部大藏经里，前辈学者已经多有研究。我们国内的很多图书馆博物馆，以及拍卖公司已经拍过的，从开宝藏以下，各种各样的大藏已经出现不少了。早年间元官藏是不被文献著录的一部大藏经，八十年代的时候，童纬、方先生、金志良他们写过文章，才把元官藏的事情揭示出来，这样大家才知道。元官藏的命名，也不是文献里定的，是根据这个大藏的刻藏历史，以及大藏定名的基本原则，童纬、方广锠、金志良几位先生给定的名字，就是元代政府官方主持刻的这么一部大藏经。刻藏的时间大概就是元文宗到元顺帝这个时期，到了元代末年。刻藏的因由，就是给元顺帝的太皇太后祝寿，在徽政院官府刻的。

元官藏因为到了元代的末期，所以我们现在见到的，尽管他的每一版的开版都很阔大，就是一版折成了七个半叶，但是这个时候没有这么大的纸，所以迄今为止，我们现在见到的公藏的，包括拍卖公司出现的一些元官藏，都是有接纸的，一般的藏经一版折成五个半页或六个半页，它折成了七个半页，这么大的纸没有，都是接纸，这是它的特点。

第二个，元官藏的字体比较特别，非常好。在宋元明这一段时间里面，元官藏的字体是非常特别的，我们可以看到它的字体具有元代很少见的一种美感。

另外大家对这一次中贸圣佳上拍的这个本子的时代有一点模糊，觉得这个扉画不像是元代的东西。的确，这个扉画是明代的。那么，这一册应该是在明代初年印刷、装潢的。这里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元官藏的经版使用到了什么时候，我们迄今为止还不清楚。元官藏的经版是在哪里刻的，这涉及到元官藏的源头问题。至今为止，学术界也没有明确的证据。方先生主张在北京刻的，也有学者主张可能是在杭州刻的，所以就元官藏本身来讲，还很多值得研究的课题，也许每一个元官藏的个体都是将来我们做研究的一个证据。

毕竟版本学就是要靠文物文献去印证，文献里头记载了什么东西？第二是要靠文物本体，就是这个书放在这儿，它本身就是证据。这个书里头记载的年代、题记、刻工等等，又是一种佐证。所以，我们版本文献学这两方面，大概都是大家平时都比较注意的。

这一次中贸圣佳还征集到了一个完整的一函六册的普宁藏。普宁藏是旧装的，装的非常好，非常精彩。大家可能对这个普宁藏的版本认定也有些疑虑。毕竟我们国内现在留存的普宁藏的零本，没有比较完整的大藏，那怎么能认定？我想最主要的就是看它的刻工了，从现在记载的刻工来讲，比如说吴良等等，这都没有问题，都是元代普宁藏的刻工。另外日本现在把增上寺的三大藏，思溪藏、普宁藏、嘉兴藏，都已经上网了。我们对于对照版本，除了观风望气和文献研究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要拿到相同的本子去比对去。我想大家有心的话都可以看到，这是明确的，就是普宁藏。

这一部普宁藏我想值得讲的是，它和我们过去见的元代时期印的那种纸不太一样，这也是元代印刷用的纸，但是跟那种土黄色的、纤维比较粗、帘纹比较明显的那一类不太一样，这个虽然是托裱了，但是依然可以看到是没有染黄的那种白色，或者叫纸的本色。第二是纸面上非常细腻，大家对纸张可能会有疑虑。但是我告诉大家，元代有一批佛经是这样的纸，表面非常的润，非常的细腻，不光是这几件普宁藏，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毗卢藏里，还有元代印的，就是类似的纸，这是从纸张上来讲，这个特点。

还有说这个扉画也不对，我们以前见到的有管主八扉画的、有杨琏真伽扉画的那种样子，跟元代印的碛砂藏也不一样。但是实际上如果大家把思路放开，略微的了解一点就会知道，释迦说法图的这种扉画，在元代晚期到明代前期是有的，只不过不是非常的流传，因为流传较多的是碛砂藏扉画。

大家如果仔细对照这个扉画，释迦摩尼本尊左右两侧那些天人、天龙八部那些样子，还可以看得出来是碛砂藏人物的形象，跟杨家经坊印碛砂藏的扉画是一样的，所以从纸张、扉画这两点给大家略微解释一点，大家可以把心中的疑虑消除一点。

另外这一次还有一件很漂亮的明代万历年间的泥金写本，泥金写本不好判断，如果没有明确题记的话。但是这一件有两个非常突出的特点，第一，泥金的字非常的厚，就是金粉跟我们常见的泥金的字比较薄的情况不一样。第二，其实如果仔细端详这个字体的话，你可以看到这是明代非常典型的台阁体。

我能够介绍的，也就是这些东西了。谢谢！

任国辉：非常感谢李老师对我们元官藏，虽然是一个明印的元官藏，但也是一个特殊的标本。普宁藏呢，李老师觉得元代印刷，扉画也未必是明代，应该是元末明初流行的扉画，比较难得。

接下来有请翁连溪先生帮我们点评一下秋拍的拍品。

翁连溪：大家好！每次中贸的拍卖会，我基本都去，在图书馆工作了将近四十年，也没有看过拍卖会这么多书。

每次来拍卖会，如果你要一次一次的看一遍，那受益匪浅，涨了很多知识，鉴定版本的知识，很多人都是通过拍卖会，是一个很好的地点，学习版本学鉴定就多到拍卖会来。因为图书馆工作，馆藏的书不会让你一本一本的上手，而且这一场拍卖会就是八百件，不管他最早的唐代的写本，宋代的刻本，元代的刻本，一直到明清，民国时候，还有年画，铜板画，彩色印刷，不同的印刷方法，不同的装潢的形式，你都在这儿能看到。

这一个拍卖季我觉得可以有几千种不同版本的书，如果经常来看的话，长年累月，所以现在为什么年轻人涨知识快，鉴定的知识比我们积累了好几十年的还快，他们就是真的勤奋。我觉得拍卖会是一个很好的学习的场地，学习的机会。而且有了拍卖以后，咱们讲也是对古籍保护产生了重要作用。没有拍卖会之前，只有在公家藏的，私人藏的书不知道有什么价值，怎么宣传，也不重视，有拍卖会以后，有价格，大家对这个书自然就重视。

这次的拍卖会，我也看了，天禄琳琅，两位老师都讲了，刚才李际宁老师也讲了佛经，元官藏比较重要。我觉得讲的非常好，我也看这个纸张，跟李老师讲的一样，应该是元版后印。也有人问普宁藏板子到什么时候毁了，有人说元末，也没有依据。这个纸张，看着像明初的纸张，有点像永乐南藏、洪武南藏那种纸。这个扉画又是碛砂藏的扉画，原来碛砂藏有八种扉画，现在我们找到了有十二种，就是牌记跟佛图相连的，都是明代早期的版画，都是后加的。卷尾韦陀像高出原书的板框，所以说，应该不是通刻下来的，是后加的。

元官藏非常少，最早我们到云南去的时候，馆藏就二三十本，后来北京又出现了十几本，这十几本在民间流传，还后来又被国图收得差不多十本，民间流通的只有几册，所以元官藏非常少见，好多收藏佛经的人没有这个版本。

刚才李老师还讲了大方广佛华严经，明万历的磁青纸泥金写本，这种封面是织金的，据我所见的全世界只有六本，我看过国内有三本，台湾省私藏的三本只有封皮了，没有经，都是曹元龙写的，这个织金非常少，这么漂亮的没有。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明代早期的写经有几种方式，不管是泥金写经，还是别的写经，一个是瓷青纸直接泥金写，羊脑笺写经也有，墨笺等等，都有。还有一个净版填廓，古代很多人不识字，先用雕版刷印出字的轮廓，然后和描红一样填墨进去。还有一种描摹本，写经之前，用板子淡淡的刷一层灰墨，再在字形上面用泥金覆写。泥金写经有这三种方法，描摹本非常少见，大家可以看到很多地方的灰墨没有被泥金压住，这是比较重要的，比较有特点的，再加织金的封面，非常漂亮。

还有一个巾箱本，就是古香斋刻袖珍书的样本，用的罗纹纸印的，一种书印一张，可能是当样本用的。古香斋为了节约纸张和书板，印的都小本巾箱本，这册十几种书，我觉得是初印样本，印的非常好。这个纸张有人叫开化罗纹，其实就是罗纹，这也是一个比较有特点的书。

还有几个版画书非常重要。一是顾氏画谱，明万历时期刻的，在中国版画史上非常著名，跟集雅斋画谱，两个画谱在万历时代都是比较有名的，郑振铎先生讲过。顾氏画谱也叫历代名公画谱，刻印非常精美。我印象拍卖以来没有卖过全的，都是残本，这件有将近三分之一多，而且是初刻初印，比较好，这是日本回流的，这种好的版画好多都在国外。还有一部慈容五十三现，这个书晚期的比较多，但是真正的明本非常之少，而且都是后印本，这个本子明末清初刻的，刻印也都不错。

后边还有一册道经，明代成化年间内府刻的。成化以前的刻经，明代宫里刻经的尺寸没有定制，但是早期的佛经最大四十六公分，我见过的没有超过四十六的。这册已经达到四十二公分，是非常难得的一册大经。一般的明代南藏北藏都是三十公分，三十七公分的最大。是非常稀见的白棉纸大经，也有好多人在关注了。

还有一部耕织图，几个康熙御题的章是朱印的，像是盖的，一般是套印。现在有人讲有墨印的章更早，朱印的章晚，可能是因为没见过朱印的初印本，这个非常少，中科院藏一部。墨印本国图藏本是非常好的。这个本子就稍微晚一点，有断板，而且章的颜色，用墨都达不到那个好的。有专家讲，御题章墨印的在前，朱印的在后，我正跟他相反。如果一部书刚刻完要进呈给皇帝，皇帝的御题诗在上头，打了黑章，这不合规制。有人说墨印的比朱印的还好，那可能都是这样，因为太细的板画，刷印不了多少部。所以，我觉得还是朱印本早，但是这个本子不是初印的，还是稍晚一点儿。我觉得是中上等，还是不错的。

还有一部平定准噶尔的战图，应该是二十三张一套，这部有十张。战图是乾隆年间法国刻的，郎世宁、艾启蒙等宫廷画家画完以后到法国刻成铜版，刻完以后又通过十年左右分批运回来，连铜版和刷印的图纸都运回来。但是这位刻工柯升是法国人，法国皇家科学院里最著名的版画家，相当于法国皇室都参加这项工程。当时档案记载只印了二百套。后来他的徒弟赫尔曼，又缩刻了，刻的也非常精细，代表了当时欧洲版画的最高水准，非常著名。

还有元版日新书堂的刻本，这部书当时收进了珍贵古籍名录，国家图书馆第一次展览借过这本书，他们好多专家要论证能不能上展览，因为是私人的东西，要出在国家展览展台上，一定要论证。现在这本书国家已经认证过了，又办过展览，是开门的元版，而且还有书牌。这个书是子部术数类的，我也看过，内容比较稀见。而且这个好几本合装成一本，里面都是山图、各种穴图，版画很多，是未见著录的书。

还有几个版画比较重要的，像《仙媛纪事》，郑振铎先生也讲过，是徽派比较著名的版画，目前还没有卖过全套的。还有一个比较好的，陈章侯绣像楚辞，比较特殊，离骚有萧云从刻的，这个本子我头一次见到。现在一共有发现三个不同的本子了，这个又是一个，之前康熙翻刻本卖过一部，这个明刻的本子是比较稀见的，明代萧山的黄象彝刊刻的，比较少见。明末清初的版画，一个是萧云从的太平山水图，一个楚辞，一个离骚，这都是非常著名的版画。

还有一部聊斋图说，是清末的，这个也非常的好，粉蜡笺纸，洒金星，是非常好的蜡笺纸，装潢也好，应该是清末，但不知道是什么人画的，国家图书馆有一部分，社科院有几本，这次又出现了四本，画的非常好。

李际宁：我觉得有两本书呢，有必要给大家介绍一下，就是图录上的5171，妙法莲华经，因为有明确题记它是元代抚州的东西，但它实际上这个字体啊，是宋刻的（面貌），它一定有宋刻的底本，再复刻的，这种东西非常好，它的字体风格不是元代的东西，只能说没有证据，要提醒大家注意这件东西。还有一个，云南出的。

任国辉：大理国刻经，有印章。

李际宁：5167号，这件东西头上是残的，是吧，头尾是残的，但是呢有大理国的印章，和纸张自己的风格，这是非常罕见的。大理国的东西，这几年因为有特殊的渠道啊，输送过来了，以前南方的东西我们非常难看到，可以提示大家研究一下。提醒大家注意，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任国辉：好的好的，非常感谢翁老师，李老师比较全面的为我们讲解了日常的比较有亮点的拍品，刚才因为网络原因呢，现在我们连线一下金城宇老师。主要也是为我们分析一下宋版周易的刊刻时间地点。

金程宇：各位老师好，每年都很期待中贸圣佳的拍卖，我记得上半年中贸圣佳拍过一部宋版《纂图互注尚书》，也是卷首，能够看到这种珍贵古籍，当时觉得非常兴奋。无独有偶，今年秋拍我们又看到了天禄琳琅旧藏的一部宋版《周易本义》，而且也是卷首，确实非常难得。今天在座的张丽娟老师是经学研究的专家，刘蔷老师是天禄琳琅研究的专家。我刚才听了两位老师的发言，都非常受启发，我就谈一下对这部书的一些粗浅认识和看法。

刚才围绕这本书各位老师都讨论了它的字体、刊刻时地，我觉得通过这本书的发现，真正推动了《周易本义》的研究，也加深了我们对于版本方面的认识。一般来说，在没有明确刊记的时候，鉴定往往会依靠经验。我的文章中也引用了傅增湘先生说此本是浙杭刊本的说法。傅先生经眼的宋版非常多，他凭经验做出浙杭刊工的判断。我觉得傅先生这个看法，有时候不必把它特别固定化，我认为傅先生这个判断实际上也反映出他对此书刊刻水准的一种认可。对于刊刻特别好的宋版古籍，我们往往会称之为浙刻本、杭州刻本。所以尽管傅先生的判断不一定准确，比如我们根据张丽娟老师的推断，这个《易图》，可能是平江府的刻本。虽说傅先生的看法不一定准确，但是他说此书是浙杭刊本的这个看法，我认为是对此书刻工刊刻水平的一种认可。

我觉得在没有明确刊记的情况下，凭字体这些经验来鉴定，还属于传统的观风望气的方法，这当然也是可以的，即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我们通常根据这种方法。不过今天我看了张丽娟老师的论文，我觉得这篇论文很有说服力。论文提供了跟《周易本义》字体非常接近的几部书，《诗集传》、《中庸辑略》，还有《家礼》。特别难得的是关于《家礼》所引用的一条明代有关《家礼》刊刻的重要史料。这条史料，我们在做版本考察时都没有注意到，所以这个新证据我觉得非常过硬。对于我们研究《周易本义》乃至版本学，都提供了非常好的资料，而且也说明了观风望气的方法某种意义上的局限性。举个例子，我在东洋文库曾经见过一部宋版，一位日本朋友带我去书库，可以直接去翻阅东洋文库所藏的一些善本。随手拿起一本宋版，一看这个书刻得非常好，我初步印象这部书应该属于浙杭的刻本，但是当我翻到刊记的时候还是很吃惊，此书有明确刊记，竟是四川刻本，即蜀刻本。蜀刻本我们见到的很多，比如蜀刻唐人集等，这种字体我们很熟悉，但是刻得跟杭州刻本非常接近的蜀刻本我确实不太熟悉，所以有时候观风望气会有一些不精确的地方，这就需要依靠新的证据来支撑版本鉴定。

现在关于宋版《周易本义》的刊刻时地，有着各种看法，比如江西说、浙江说，还有平江府说，平江府说是张丽娟老师首次提出来的，我个人更相信证据，依靠现在的文献，我觉得此书是平江府刊刻的说法是比较有说服力的。不过我还要提到此书的刊刻工匠，刚才翁老师也讲，工人是哪里的我们一般不会定他是哪里刊刻的，这二者并非同一个概念。但由于此书是由一批浙江刻工参与刊刻的，所以其刊刻还是比较精美的。虽然从字体来看，目前我们还不容易达到一个非常一致的认识。

不过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在我的文章里面，对于这种一行十五字的这些刻本，我做过一些追溯 ，发现江浙刻本特别多，而且其中有的是官刻本。所以，在张丽娟老师的论证基础上，我觉得宋版《周易本义》，它的性质应该也是官刻的，所以他与其他的官刻体式很接近，特别是这种行款的大字本。我之前读李致忠先生的著作，李先生特别提到，就是官刻本因为是耗资比较大，所以跟坊刻本会有一些区别，它的用纸还有刊刻行款都不一样。相对来说，这种官刻本耗资比较大的。这种大字本我觉得可以纳入到官刻本的系统里来考察。目前已经有资料证明，《周易本义》是郑霖在平江府任上刊刻的，我觉得《周易本义》也可以定义为官刻本，这是一个我参加此次研讨会的一个重要收获。

这部书阿部隆一曾到傅斯年图书馆看过，而且做了很详细的记录，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他到北京图书馆也看过国图所藏。他的一个观点是，这两部书或是同版，当然这里他用了一个略有商量的语气。我近来很幸运地通过台湾学者见到了傅斯年图书馆藏本书影，跟我们此次上拍的是同一卷，我做了一个比较。校勘之后，我发现二者大体是一致的，但是有一叶有重要差异，就是在第十一叶，二者完全不是同一刻工，不是同一版。对于这个现象，我的解释是宋代发现错讹后重新加以补刻。所以二本在字体上一致，但是刻工又有所不同。那具体是什么时候补刻，也很难确认。从版面上来看，我觉得时间不会很长。此次修改的文本直解影响到后边的吴革刻本，吴革本在此部分跟我们这次上拍的天禄琳琅本文字是一致的。

傅斯年图书馆藏本从清代开始流传有绪，民国刘世珩玉海堂影宋丛书还以它为底本刊刻过。但是当代学者在校刊的时候，主要是利用玉海堂本，并未看过台湾藏的这部宋版。朱杰人先生主编的《朱子全书》，对于朱熹的各个版本校勘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所利用的校勘版本，一是国图的《周易本义》残本，同时也用了玉海堂本，发现玉海堂本错字是比较多的，对玉海堂本评价颇低。实际上，我们如果有条件，将傅斯年图书馆藏本与玉海堂本对照一下，我认为有一些错误并不都是影刻粗糙造成的，很可能台湾那个宋本也是如此。这样来看，此次上拍的《易图》就很重要了，因为之前学者都没有校过，我们这次就校出来了，发现跟台湾藏本的不同。

除此之外，我把这次出现的宋版与吴革本做了对校，发现它也是胜于吴革本的。吴革本是在福建刻的，尽管第十一叶跟天禄琳琅本一致，但是到后边还是有刊刻粗疏的地方。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刚才张丽娟老师也说，这部书是《周易本义》刊刻最早的，同时，它的文字也是最好的，我赞同这种看法，认为天禄琳琅本是《周易本义》的最善本。另外，这部书的流传也非常有意思，此书1922年赏溥杰流出宫外，我们还能找到1946年东北接管伪皇宫旧藏的记录，发现当时仅存六本，也就是说在1946年前，此次上拍的宋版《易图》就已经流散出来了。所以此书的流传还是蛮曲折的，它也是民间唯一保存的《周易本义》的宋版，非常珍贵。我大体上就说这些，不一定对，请各位老师指教。

任国辉：

谢谢金老师，非常感谢老师对宋版周易的阐述，他的观点是此件周易与我们常见的是不一样的，有可能是官刻本。虽然这一件不是孤本，但是它第十一页与傅斯年图书馆所藏的文本是不一样的，有比较高的校刊价值，直接影响了吴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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