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佳在庄园里玩得很开心,直到她目睹了一场盛大的草坪婚礼。
气球、鲜花、香槟塔,白色桌椅、精美冷餐、盛装打扮的宾客,一切都那么符合她年轻时对浪漫婚礼的想象。
她抱着肩膀远远欣赏新郎和新娘互戴戒指的场景,一路走来挂在脸上的笑意凝出意味深长的羡慕,有一丝丝泪从她的眼角渗透出来。“等咱们结婚时也可以考虑在这办婚礼,不过我感觉大家不太能习惯吃冷餐,还显得咱们抠搜。”提到钱,赵谦弯弯的嘴角慢慢放平:“确实,对于咱们这种普通人来说,结婚真劳民伤财,得好好计划。我同事老周,就和我一个老家的那个大高个,他不办婚礼了,领个证就完事。”
赵谦慢慢拉起卢佳的手,低声说:“再等等吧,我们总得有个房子,总得有点积蓄。结婚以后事情很多,要一起经营一个家,要生娃养娃、赡养老人,说实话,想想都觉得,害怕。”
卢佳:“哎呀行了行了,我又不急着嫁给你,咱们去花圃那边看看,有郁金香花展,错过只能等明年。”说完,她先行一步,刻意地哼着歌曲,刻意地甩着手臂佯装轻松,她不知道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是不是足够洒脱,但她已经尽力了,不给赵谦制造一丁点压力。
他已经很累了,也很不容易,他们的物质积累达不到成家的程度,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她也支撑不起。
那些勇敢结婚的人,他们一定已经掌控了自己的人生吧?一定规划好了未来吧?一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她的羡慕,其实源于这些。
她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想到以后他们要结婚,要面对各种现实的烦恼,就忍不住绕过去再绕回来,自欺欺人地享受当下。
卢妈正坐在沙发里钩围巾,听见声音转过头,硬邦邦地说:“赵谦怎么没跟来?”
卢妈挎着脸,将毛线缠巴缠巴收拾好:“我一直想问问,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那些七姑八姨每次见我都要问,我实在太烦了。你俩都老大不小的,能结结不能结趁早拉倒!”卢佳:“结婚那么容易吗?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行吗?我们总得买房吧?总得准备婚礼吧?总得存点钱吧?对以后的日子总得有点规划吧?”卢妈有些生气:“两人看对眼了,准备过一辈子,领个证不就结婚了吗?你俩都互相看了三年,三年还不结婚不奇怪吗?我作为丈母娘提过什么要求吗?你说的那些都是他说的吧?我看他不是不能结,是不想结,或者骑驴找马,或者就是吊着你!”卢佳:“之前他手里有点钱,本来是打算结婚的,但是他爸生病都花了呀,总不能用我自己的那点钱结婚吧?”
卢妈:“你跟他说,结婚不需要有钱!我不在意你不在意,他在意什么?!”
卢佳哑然,扭身趴在桌上看向窗外,不再接卢妈的话茬。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想结婚,也不想结婚;期待赵谦求婚,又害怕他真的求婚。如果赵谦只是因为物质问题不想结婚,那么她的问题可能更严重一点。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结婚,现在连恋爱也谈得半推半就,对于未来的生活,她的心里充满了逃避的情绪。她就像个擅长拉扯的渣子一样,表面上是羡慕别人办草坪婚礼的恨嫁大龄剩女,内心里一片空茫,抗拒改变现状。
下午在工位上摸鱼时,她收到赵谦的微信,约她晚上去家里吃饭,他亲自下厨。
前段时间他俩出去看车展,她嫌无聊,逛网店逛到手机没电,借用赵谦的手机时,她在购买记录中看到赵谦买了很多布置场景的东西,还有什么奇怪的love牌。一想到那些东西都是给自己准备的,预示着晚上会有一场盛大的仪式,她就又期待又害怕。赵谦不会借着生日向她求婚吧?如果真的求婚了,她该怎么办?答应还是不答应?不答应他们是不是就得散?可答应了真的就要结婚吗?
卢佳惴惴不安地熬到下班,跑出旋转门后看到赵谦等在那里,捧着鲜花,笑着看她。卢佳在众人的关注下捧起鲜花,红着脸说:“干嘛呀这是?”卢佳飞快地往停车场走,找到赵谦那辆小破车。回家的路上有些堵,赵谦一直在讲话,说他买了牛排准备自己煎,还托人买了一瓶红酒。卢佳轻轻嗅着怀里的鲜花,听赵谦嘚吧嘚吧那些家长里短,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如果真的求婚就嫁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多数人在完成人生大事的时候都没有准备好,余生就像现在一样潦草下去,只要自己别想太多,怎么过不是过?
赵谦租住在一套破筒子楼里,比卢佳住的小区还要破。两人从黑洞洞的单元门进去,踢踢踏踏往上爬,每走一层昏黄的感应灯便亮起一盏,照亮他们的前路。卢佳忽然觉得这种场景很像人生,也很像婚姻——一切都是混沌的,也许只有踏进去、往前走,才能知道前方有什么。
到了顶楼,赵谦笑着开门,故作神秘地说:“你先闭上眼睛。”
卢佳照做,赵谦打开灯,卢佳睁开眼,看到狭窄的小屋里装满了气球、彩带,定制的姓名气球飘在半空,精美的生日蛋糕放在茶几中间。她很感动,从小到大没有被如此用心对待过。赵谦让她去看电视,他去煎牛排。很快,一桌有模有样的西餐端上来。
赵谦满眼深情地望着她,手伸进衣兜里:“亲爱的,有个东西要给你。”赵谦掏出一个小盒子,慢悠悠打开,说道:“亲爱的,生日快乐!
卢佳盯着盒子看了半天,直到确认那不是一个戒指,而是一条手链,那种飘乎乎的感觉才慢慢落到实处。
卢佳又失落又轻松,像错过了一次华丽的冒险,又像躲过了一场准备不足的考试。她性冷淡很久,但她感觉赵谦应该也是那样的,滚床单就像一种证明他二人关系的例行事件,早没了激情。
结束后,赵谦呼呼大睡,她睁着眼睛看向虚空,在无尽的迷茫中失眠了。次日,卢佳在工位上打瞌睡,同事过来敲桌子,说总监找她。
总监是她学姐,因为这层关系,她和总监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总监将一份文件丢给她:“有没有兴趣转岗?做内训师。”
总监瞪她:“年纪轻轻没家没口,很怕出差吃苦吗?难不成你打算在咱们部门做一辈子人力小专员,跑跑社保局和公积金中心过一辈子?”卢佳下意识摩挲手腕上的链子:“结啥啊,没影的事。”总监:“去吧卢佳,你28岁了,不要一直留在原地浑浑噩噩。”
卢佳捏捏扭扭地辩驳:“我们不结婚是因为条件不成熟,还没买房子。”
总监:“那你更应该去,内训师工资高。如果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那就先多赚钱,多赚钱总没错,能给你带来更多的选择。”
卢佳恍恍惚惚地参加培训、考试、试讲,要学习的内容很多很杂,她又很害怕丢学姐的脸,因此很用心,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想别的。两个月后,她通过考核,正式成为一名内训师,被派到西南某省出差一周,回来待了几天,又被派到东北出差。
卢佳以为自己会很不适应这种一直在路上的生活,然而当她真的过上了这种生活,她才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觉得享受。
因为每一趟旅程都有明确的目的地,都知道自己要到哪里、要做什么。当月工资到账后,她甚至开始觉得昂扬和快乐,总监说的很对,多赚钱总没错。赵谦是个很迟钝的人,过了很久才察觉卢佳的工作变动,听说卢佳做了内训师,小声说:“那你是不是总要出差?”
卢佳:“不知道以后,谁知道以后的事呢?你知道吗?”赵谦小声问:“卢佳,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实话说吧,其实你过生日那天,我本来打算买戒指,但到了柜台,临时换了手链。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应该结婚的,可是我又觉得我不该就这么结婚了,太潦草,把你拖进一种长久的关系里也太不负责任。真的,我不敢规划未来。我爸的病会不会复发?我们要还多少房贷?我会不会失业?什么时候要孩子?想到这些,我觉得好累。”
卢佳:“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其实这些问题也不算大问题,都是能用钱解决的。”卢佳:“你不是恐婚,你只是为你自己的人生迷茫。就算没有我的存在,没有结婚这件事等你决断,这些问题也会一直困扰你。”赵谦:“你怪我吗?三年了,都没有向你求婚,把你拖到28岁。”
卢佳摇摇头:“其实我和你一样迷茫、害怕。这些和是否结婚没有关系,是我们都没有把自己拾掇明白。你爸身体不好,我和我妈相依为命,他们都不容易,我们有责任让他们过得更好;你只是一个小小技术员,我在转岗前是个混日子的人资专员,我们都不满意自己的现状;我们都没有足够的钱过上体面的生活,不愿接受,却又无力改变;我们承担自己的责任尚且不能,哪来的余力承担对方甚至孩子的责任?”卢佳笑笑:“这些都不是结婚与否的问题,只是被套上婚姻的壳子而已,其实都是我们各自的问题。如果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了,结婚有什么可迷茫呢?所以先别考虑这个问题了赵谦,先为自己打算,去够一够高处的东西,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变好点,哪怕工资翻番呢,你都会觉得未来不一样了,比如我现在。”
赵谦想了很久,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以后还能在一起吗?”卢佳:“谁知道呢?我只知道,现在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去奋斗一把。等我们都把各自的问题解决了,或者想法变了,还能走到一起,那就结呗。但是两个都很迷茫的人,不应该结婚,结婚不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赌博。”这次见面后,卢佳马不停蹄地继续出差,很累,累到她倒头就睡、吃嘛嘛香。
有一天,她在飞机上醒过来,透过狭小的窗口俯瞰下面的山川与河流,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再纠结了。因为充实和疲惫,她忘了焦虑年龄,忘了迷茫未来,忘了犹豫婚姻,也忘了赵谦。
她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她自己感觉很舒服,那是一种能够把控未来、踏踏实实建设人生、不再空虚的感觉,是想吃一顿美食,随即就买食材、点灶火、认真加工的过程。
她的行动力被无限放大,因此她能切实地体验到自己在改变。
她现在总算想明白也愿意面对,所有对未来的恐惧都是对当下的逃避,在承担不起未来的背后,总是藏着一个想得多、做得少、没有过好当下的自己。
她和赵谦也许会结婚,也许不会结婚,这件事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顺其自然就好。对感情的迷茫、对婚姻的恐惧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害、最不可怕的小迷茫和小恐惧,当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愿意倾力追逐的目标,当人生不再无望地静止和空虚,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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