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推开门到家，胡广济便换鞋径直走向书房。
关门声“砰”地一响，不是很重，却好像砸在了张悦的心坎上。
张悦忍住内心的不满与怨气，张罗着给儿子胡小涵洗澡换衣服睡觉。
一番忙碌下来，儿子睡下了。
张悦也洗漱干净，坐到了房间里的梳妆台前。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长长一声叹息。
年轻时候的苹果肌，明显有些下垂了；眼角的鱼尾纹在微笑的时候已是那么明显；尤其是脖子，最暴露年龄的脖纹，像刻在了她曾经白皙的天鹅颈上。
张悦连忙抓起桌上的一瓶油，橇出一大坨，照着前段时间在网上刷到的美妆视频里教的那样，仰起脖子两手搓油往上按摩。
张悦忘记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仔细收拾自己了。
忙工作，忙孩子，忙生活，一晃十年。
尽心尽力维持着这个家，日子却过得并不舒心。比如此刻。
今天本是个重要的日子，胡广济和张悦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
胡广济倒是认真地把这个日子放在了心上，早几个月就提出来要给张悦买颗钻戒，以弥补当年没有婚礼没有钻戒的遗憾。
这样的提议说出来，张悦自然心生欢喜，但是经过多日内心的挣扎和权衡后，这枚可能需要花费成千或上万元的戒指项目被她否定了。
毕竟眼下有房贷，去年又入手了一辆二十来万的新车，加上孩子日益增加的培训费用，这几年这个小家的经济有些捉襟见肘。
工薪阶层在升职加薪希望极其渺茫的情况下，只有将节源作为生活的主要内容。
也正是这样，欢欢喜喜的纪念日庆祝，弄得不欢而散。
02
既然贵重的戒指不买了，胡广济提议两人来次单独约会，也不失生活里的仪式感。
张悦同意了。儿子每天放学后都会直接去托管中心，到时候让托管中心的老师帮忙照看一下，两人吃完饭后再去接回家。
安排妥当后，张悦对即将到来的约会产生了些许期待，毕竟她淹没在家庭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自我了。
大冬天的，去吃火锅吧。张悦提议。
上街找吃饭的地方，确实也只有火锅店的生意火爆。张悦兴致盎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多年前恋爱的时候，一边点菜一边兴奋地冲胡广济说：“今天火锅管够吧？”
胡广济在火锅店里氤氲的氛围中，一脸宠溺地看着张悦：“必须管够！”
其实都是一些普通的菜色，张悦点得最贵的也就一盘羊肉。
可是偏偏张悦想体验一番随便点菜的豪气，那些猪血粉丝豆腐之类的，便端上来一大桌。
一顿狼吞虎咽后，两人身体每个毛孔似乎都在这一餐后得到舒展，本应是心满意足的时候，张悦却见桌上还有好几盘才吃了一半。
出于多年节俭的好习惯，她继续招呼胡广济吃，还亲自给他烫好夹到碗里。
胡广济胃口再大，胃毕竟也不是水桶，连连拒绝。
再往他碗里夹，他便有些不耐烦了：“可以了，吃不完的就算了吧，你点这么多，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这会又尽往我碗里塞。”
张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有些不痛快：“我这不是看着都算了钱的，能吃完就不要浪费了嘛。”
胡广济没有再接话，似乎是感觉在这个日子和这个场合，两人还和平时一样呛呛起来很破坏气氛。
03
坐了一会，两人决定离开，便一起走向收银台结账。
眼看着胡广济从上衣内袋里掏出钱包准备付款，张悦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他：“我来吧，手机支付就行了。”
“我这有现金。”胡广济正准备从钱包里掏钱，却被张悦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于是他把钱包塞回去，伸过头来看张悦操作。
张悦点开支付宝支付页面对准扫码仪，胡广济恍悟过来地说：“哦哦，你用花呗啊。”
前台的收银小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张悦心里一颤，支付过后马上离开。
胡广济也随之快步跟了出来。
“你怎么回事？两人一起出来吃饭，不就应该男人付钱吗？你逞什么强啊？”见张悦一声不吭往前走，胡广济抱怨起来。
张悦正窝一肚子火，自己还没吱声他倒先发难了，站定后瞪着他说：“两夫妻你付我付不都一样吗？倒是你，会不会看形势说话呀？干嘛在别人面前说我用花呗支付，多丢脸啊我。”
“你本来就是用花呗支付的啊，这有什么丢脸的？”胡广济可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来揣测自己的老婆受伤的原因。
“你没看那小姑娘的脸色啊，指不定人家心里在笑话我俩呢，一把年纪了连顿火锅都得超前消费呢！”
“你这个女人就是虚荣，明明就是这么想的还要怕别人看穿。”胡广济对和自己同甘共苦十年的女人显露出了不屑，又接着说：
“你也真是的，什么都算计那么清楚，就你盘算的这点理财，一年能省下几个钱啊？”
迫于工作收入上升空间有限，张悦便将手上有限的一点周转资金存入了支付宝里的余额宝，每天计算着那点可怜的收益。
用花呗消费，能帮她自己的钱在余额宝里多躺一躺。
明明就是为了这个家在精打细算，偏偏却让眼前的这个男人都瞧不起了。
04
寒冬的晚上，张悦感觉刚刚那阵寒风，全部灌进了自己的心里。心下一横，憋了太久的话终究脱口而出：“你要是有本事挣大钱，我用得着这样从牙缝里省钱花吗？”
神经上的紧绷感突然得到释放，张悦似乎不管不顾了：“要不是你死要面子硬要买那个价位的车，我们现在手上余钱还能多点，我也不用天天抓着手里这三瓜俩枣来算计！”
胡广济怔了一下，恼羞成怒地开口：“什么叫我死要面子？你当初不是也很支持吗？还说男人就应该有辆差不多的车，走出去才不至于让人看扁。”
“我是说了这话，但是咱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们是踮起脚尖买下的这辆车，我省吃俭用你倒看不上了？”张悦也不管街边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企图提高自己的声音盖过对方的气势。
要吵就吵个天翻地覆吧，反正自己也过够了，豁出去了。
关键时刻胡广济却熄火了，他一声不吭上了车将车发动。张悦也马上拉开车门上车。
两人一路无话，去接了孩子回家。
进了书房的胡广济一直没出来，张悦既生气又觉得好笑：晚上吃那么多重口味的菜，自己回家已经咕咚咕咚灌了好几杯水了，他却一口水都没出来喝。
要换了平时，张悦会主动进去送水给他喝，今天他就别想了，毕竟是他摆出一副硬扛到底的态度。
一番涂涂抹抹上床后，张悦熄灯睡觉了。
半夜朦朦胧胧一翻身，张悦发现床的另一边仍然空着，似乎瞬间就清醒了，摸过床边的手机打开看，已是凌晨两点多了。
张悦起身出了卧室，书房的灯已经熄了，她走到儿子房门前，借着手机发出的微光，看到丈夫挨着儿子睡得香甜沉稳。
05
既然丈夫不会主动求和，张悦自是不会刻意示好。
这种谁也不会先低头的局面，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第二晚第三晚，胡广济依旧在书房画完设计图后直接去陪儿子睡，留下张悦独守空闺。
八岁的胡小涵一点都没觉出家庭气氛的不对劲，反而因为最近爸爸的陪睡而和胡广济十分亲密。
张悦面上沉着气，内心却是早已翻江倒海了。在她看来，丈夫就是明面上的挑事。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胡广济这明显的分居架势，是不想再给两人和好的机会呀。
什么情况下两人才会分居呢？就是不想一起往下过了呗。
张悦想不通，却又不好找胡广济对质，只好每天一副想发火又找不出缘由的样子，都快把自己给憋成内伤了。
还没等张悦想好下一步的对策，生活中的小插曲又一次出现了。
这天刚到单位没多久，张悦手机便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是胡广济打过来的。
胡广济主动给她打电话，给足了她底气，她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觉得这事过去了，想都没想便把电话给摁了。
电话那头却是锲而不舍，挂了又拨，如此重复了三四次。
张悦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之间手机“叮”地一声，有信息过来。
“嫂子，你在忙吗？我是广济的同事，他刚在办公室晕倒了，我们现在在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你赶紧来医院！”
张悦看见信息大惊失色，假都没来得及请，便奔赴了丈夫被送过去的医院。
从来没有觉得单位到医院那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有如此之远。
张悦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各类信息：胡广济的突然晕倒，是不是心脑血管的毛病？最近的网络新闻里，猝死的年轻人可不少。是不是得了绝症？那还剩下多少日子？以后自己孤儿寡母的日子可该怎么办？
这个小插曲对当时的张悦来说，简直就是天崩地裂。
06
沉醉在自己脑补的那些悲惨画面里，张悦坐在出租车后座哭得稀里哗啦。
等张悦赶到的时候，胡广济已经醒了，或者说是在送医的路上便醒了，不然同事也打不开他的手机联系张悦。
看着张悦眼角发红一脸泪痕的样子，胡广济咧着嘴笑了。
同事见张悦到了，便离开了医院。剩下张悦陪着胡广济，一项一项的检查做过去。整个过程里，张悦绷着脸，没有和丈夫交流，一脸的凝重和严肃。
胡广济笑着拉过她的手，张悦也没有挣脱，被握着的手动了动，算是一种回应。现在两人都不想去计较前面的矛盾到底谁对谁错，注意力的焦点只在检查结果上。
张悦看着脸色苍白且故作淡定的胡广济，眼泪不争气地又要涌上来，忙别过脸去。
相信他内心有着和她一样的煎熬吧。
临近中午，各项检查结果出来，除了血糖指数较低以外，没有其他大问题。不过CT照片显示，颈椎腰椎有劳损，需注意休息。
一起走出医院大门，张悦恢复了自己的精气神，鄙夷地看着胡广济：“敢情您老人家是因为低血糖晕倒的，弄得这么兴师动众。”
“这不是这些天生活没抓好嘛。”胡广济嘿嘿嘿地笑着说。
“你没事了我也回单位了，多请半天假多扣半天工资呢。”张悦白了他一眼。
胡广济一把拉住她，“扣了就扣了吧，钱我来挣，本想提前做完这一单设计图，拿到奖金就去给你买钻戒，没想到身体先筐瓢了。”
胡广济用故作轻松戏谑的口吻说着，一股暖流却涌上了张悦的头顶。
“我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
“惊喜没来，惊吓倒是先来了。”张悦嘴上依旧没有轻饶他。
一边说着一边又跟着胡广济，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都低血糖了，都晕倒了，管他什么狗屁工资，先回去买菜好好做顿饭吃，给这个一起走过了十年的男人回回血吧，毕竟还有往后的那么多日子需要相互搀扶着一起走下去。
没有那么多的风光无限和随心所欲，大部分人过的，都是艰难而又普通的日子。
张悦这么想着，觉得自己辛酸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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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故事来源于公众号：猪小闹一闹说，作者：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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