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离婚冷静期的爱情

文摘   2024-12-18 23:10   上海  

文/王小毛

1

冯珊轻轻描摹林茂的眉骨,林茂停下在她锁骨上种草莓的动作,喘息着问:“怎么了?”

冯珊笑笑:“没怎么,就是突然想起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天山上风很大,我爬得太累了,中途还来了大姨妈,心情一点都不美丽,结果在人群中看到了你,当时就感觉眼前一亮,心想怎么会有这么符合我审美的男人啊,哈哈。”

林茂也跟着笑,亲亲冯珊的脸,翻身躺在旁边,望着天花板深思片刻,说道:“真奇怪,才过去半个月而已,我却感觉和你认识很久了。”



冯珊:“这大概就是缘分吧,遇到你以前,我还以为自己要一直单身下去了。”

林茂正要接话,手机响了,重金属音乐回荡在暧昧又温馨的氛围中,显得很突兀。

他敛起脸上的笑意,严肃地说:“应该是白靓靓。”

冯珊的兴致瞬间消失殆尽:“那你就接呗。”

林茂将手机拿过来,点了外放,白靓靓那又沙哑又嗲气的独特声音像道雷一样劈下来。



白靓靓:“你在哪呀?”

林茂:“什么事?”

白靓靓:“赶紧回来,今天送来的那批淡奶油感觉和以前送的不一样,是不是送错了?还有,七马路分店店长要离职,说是回老家结婚,你跟她谈谈,看看能不能留住,真的烦死了,我今天要做一个五层的婚礼蛋糕和三个翻糖,都是老主顾,指名让我做,全是功夫活,我忙不开。”

白靓靓只是来通知林茂的,自己说完就挂断,林茂盯着黑掉的屏幕,长长地叹了口气。


2

冯珊心有不快,但终究没说出怨怼的话:“你回去吧。”

林茂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今天是你的生日,本来应该好好陪你。好在还有半个月,我和她就能办手续了。”

冯珊:“我看她一点都没有准前妻的自觉。你品品她刚才的语气,似乎无事发生,已经忘记了你们提交过离婚申请。”

林茂站起来穿衣服:“她就那样,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以自己为中心。对了,我把车留给你开吧,以后上班可以不挤地铁了。”

冯珊有些感动,但还是摇摇头,一边帮林茂穿外套一边说:“不用,坐地铁很方便的。”

林茂温柔地看着冯珊,转身出门。随着砰的关门声响起,冯珊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她不知道该怎么界定自己的位置。

和林茂在山顶互相一见钟情的前三天,林茂和白靓靓达成了离婚协议,提交了离婚申请。林茂告诉她,那天去爬山就是为了给自己庆祝新生的,但他没想到他的新生来得这么快。

一个人的时候,冯珊会纠结自己算不算小三。虽然林茂和白靓靓离婚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冷静期的夫妻也还是夫妻,白靓靓一个电话就能把他从别的女人床上叫走,而林茂连拒绝也不敢拒绝,仿佛他们就是在偷情。

想到这里,冯珊很沮丧,她没有生林茂的气,她只是失落。

她的感情生活一直不顺遂,与初恋谈了三年,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对方、倒贴对方,结果被无情甩包,初恋后来还和别人闪婚;

艰难走出伤心境地后鼓起勇气再恋,却惨遭劈腿,对方嘲她无趣、算计、看不透;

而后相亲无数,她规规矩矩吃顿饭都要和别人AA,对对方条件没有严苛要求,但从无下文。

她现在成了家人的心病,自己也着急,就这么一头撞上了林茂。林茂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却是个离婚还没离干净的麻烦男人。



次日中午,冯珊接到林茂的电话,约她出来吃饭。

地点定在一家安静的融合菜馆,林茂还要了一个小包间。冯珊到的时候,林茂已经点好菜,都是冯珊喜欢的口味。

服务员离开后,冯珊的心情稍微好了些,问道:“事情都解决了吗?”

林茂点头:“我让她抓紧时间请经理,离婚以后,我不会再帮她。她就是做惯了甩手掌柜,使唤我也使唤惯了。”

说着,林茂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本来昨天要给你的,一着急给忘了,对不起啊珊珊。”


3

冯珊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我没怪你。和你在一起之前,你都说得清清楚楚。”

林茂趴在桌上看冯珊:“你怎么这么好?为什么我们没有早点认识?”

冯珊看到盒子里的莫乌比斯金镯和克重标签,心里有点别扭,推回去:“金价这么贵,这太贵重了。”

林茂愣住,又推回去:“但这是特意给你买的,也不能退啊。”

冯珊只好收下,戴上后抬起手臂欣赏:“好看,谢谢你。”

心里却在按照金镯克重算价格,寻思下次见面她也要送林茂一个礼物。



点好的菜陆陆续续端上来,最后是一道排骨汤。冯珊拿汤碗给林茂盛汤,又去喊服务员取加热酒精块,这时,林茂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让人心烦的重金属音乐。

林茂皱着眉头,又点开外放,白靓靓的声音透着令人厌恶的理直气壮:“林茂你在哪?有时间去趟分店吧,那边刚接了一个团单。有家公司要开年会,订小甜点,你去落实一下种类和用量,抓紧时间买原料,还得订做包装盒,有文案要求,这几天有得忙了。”

林茂挂断电话,搓了搓眉头:“又来,唉,太累了。”

冯珊:“以前都是这么过的吗?”

林茂点点头:“她只会做蛋糕,实话实说,我没见过比她技术更好的西点师,她是天赋型选手。但她在别的方面可以说一无所知,全靠我来操持。老人、孩子、人情往来、买房买车甚至买菜做饭……”

冯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突然想离婚?”

林茂:“感觉太累了。在一个正常家庭里,不应该只有一个人一直付出。你还不知道,如果当年我没辞职陪她开蛋糕店,现在大概已经在老家的一家大企业做到中层了,我大学学的是自动化专业,那是我特别喜欢的专业,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工程师。”



冯珊点点头,想起自己的处境,又问:“你们肯定能离婚吧?”

林茂:“肯定。”

冯珊相信林茂。她想着再过半个月,等林茂和白靓靓把手续办完,他们就公开,然后她会带他回家吃饭,把他介绍给家人,她的家人也不会再催婚了,爸妈动辄就说她不结婚他们便死不瞑目的狠话,她真的受够了。

冯珊就这样在期望中等待。

那日分别后,林茂好像很忙,每天和冯珊只发几条微信。冯珊一个人逛街的时候,看到一件好看的风衣,她觉得很适合林茂,就买了下来,打算下次见面送给他。

万万没想到,她满怀期望等到的,却是林茂离婚手续延迟的消息。


4

白靓靓病了,急性胰腺炎,需要住院治疗。于是一个冷静期结束,又迎来了第二个冷静期。

林茂在医院的消防通道里给她打电话:“没办法,她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好逼着她去办手续,再等等吧,等她病好。”

冯珊心里越来越空:“没事,我前几天给你买了件风衣,现在穿正好,我送过去,还是快递过去?退换时间有要求,需要尽快确认是否合身。”

林茂支支吾吾半天:“那你快递过来吧。”

冯珊:“快递到哪?医院?你一直在陪护?”

林茂叹了口气:“没办法,她爸妈身体不好,还要照顾孩子,她那个脾气,也只有我能忍。算了,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冯珊:“那行,你把地址给我。”

冯珊收到地址,先发了快递,而后坐卧不安地在屋里绕圈。

她走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特别想看看那个白靓靓长什么样。

冯珊偷偷来到医院,做贼心虚一般地打听到白靓靓的病房。

病房门虚掩着,激烈的争吵声从门缝传出来。

白靓靓:“你是不是早就在外面有人了?不然为什么这么着急办离婚手续?”

林茂:“能不能别这样?离婚是我们谈好的。你回去躺着吧,别下地了,医生让你静养。”

白靓靓:“我看你是担心我突然嘎了,不能签字吧?”



白靓靓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很惜命地转身往床上爬。

冯珊透过门缝,仔细打量白靓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很白的国泰民安脸,满头蓬乱。

林茂见她爬上来,弯腰去摇床:“调高还是放平?”

白靓靓:“高点,我不想躺着——哎呀你慢点呀,我留置针都回血了!”

林茂:“那是因为你乱动或者压到输液管了!哎你点滴怎么不滴了?”安静片刻,林茂又说:“输液管折上了,你快把手抬起来!”

白靓靓:“烦死了,都怪你,能不能搞明白?搞不明白不要瞎搞,去叫护士呀!”


5

冯珊的心越来越凉,不知为何,看着准离异夫妻林茂和白靓靓,她就莫名想起了她爸妈、姑姑和姑父、舅舅和舅妈等等上一辈人的婚姻状态,也是这样吵闹的、不和谐的、互相看不顺眼的,但没有一个离婚的,都这么过了一辈子。

这样想着,她感觉心里很堵,慢慢站起来往回走。

她是真的很喜欢林茂,三十多年来不曾有过这样山呼海啸的心动,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她在林茂面前,毫无陌生感和距离感,默契得仿佛认识了很久。

他们都喜欢吃一样的食物,都喜欢户外运动,审美趋同,床上和谐,一眼就能看透对方心中所想,相处起来毫不吃力。

最重要的是,林茂懂她,珍惜她的自尊和分寸,从不觉得她装清高或者是无趣。

有些缘分是不需要时间铸造的,15年有时候未必能好过15天。

可现在,她似乎正在失去某种安全感——林茂一定会离婚的安全感,尽管这场离婚,只差了一道手续。



晚上,林茂没来,冯珊也没打电话问,草草吃过晚饭后,她打开电脑,打算在家里加个班,这时,手机响了,是一通陌生来电。

冯珊随手点开,不堪入耳的咒骂在屋子里回荡。

对方虽然没有自报家门,但是冯珊通过林茂的手机早就熟悉了那道又沙哑又嗲气的声音。

等白靓靓换气的时候,冯珊抖着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白靓靓:“我翻他手机看到的!怎么了!我还一直纳闷,林茂那个死鬼怎么就突然着急离婚,原来是被你勾引的!”

冯珊不擅长这种交流,她压低声音说道:“具体怎么回事,你自己去问林茂!”说完,她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想了想又捡起来,拨通林茂的号码。



一直占线,过了很久才打通。

林茂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不等冯珊讲话,他先说道:“我们刚刚在吵架,我和她摊牌了,我选你。”

冯珊的火气慢慢消散。

林茂:“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选你,我会尽快和她离婚的。”

冯珊心里很难受,有些话便说不出口,沉默良久,说道:“好。”


6

那天过后,冯珊能感受到林茂在切实地推进离婚。

他从过去的家里搬出来,搬到了另一套房子里。这套房子在离婚协议上已经写明是要分给他的,刚好离冯珊很近。冯珊有时间的时候,就会过去帮他整理东西。

林茂邀请她搬过来一起住,这样可以省掉她的房租,还能住得更好一点,被她拒绝了,她只愿偶尔留宿,林茂便没再强求。

冯珊没想到的是,林茂搬个家是这么费劲,好像总也搬不干净。

有天晚上,他俩在家里吃火锅,白靓靓喊林茂回去分鱼。

冯珊将口感正好的毛肚夹到林茂碗里,问:“什么鱼?不要了吧,给她算了。”

林茂没有停下穿鞋:“是一缸热带鱼,我当年精心挑选的,都是很好的品种,造景也是我自己弄的,她不会养,肯定会养死的。不过这个房子玄关空间太小,鱼缸又很大,我还没想好安置在哪里合适,我先去看看吧,量量尺寸。”



冯珊等到晚上九点,林茂两手空空地回来,进屋后开始抱怨:“简直发神经,和我说鱼一人一半,但她不要这个鱼缸,让我给她换个新缸,还让我帮她换水龙头。都决定离婚了,也不能礼貌点。”

冯珊想了想,问:“你们还养了猫狗之类的宠物吗?”

林茂:“白靓靓虽然是个生活白痴,但她做蛋糕很专业,如果哪天她在自己做的蛋糕里看到一根毛,她可能会懊恼死,所以她不可能养掉毛的活物。”

冯珊对于林茂这一通废话很无语:“孩子呢?怎么办?”

林茂:“大部分时间住校,名义上跟她。”

冯珊沉重地点点头,然而没过两天,她的担忧成为现实,白靓靓果然以孩子的问题把林茂喊了回去。冯珊不知道什么事,应该是很小的事,但林茂是爸爸,孩子在爸爸面前无小事。



就这样,冯珊无奈地见证着林茂像钝刀剌肉一样地推进离婚进程。不过是搬个家,可她却觉得,对林茂来说,这不仅仅是搬家,更像是林茂把渗入骨血的婚姻一点一点剥离的过程。

鱼、孩子、植物、摆件、手办——无论大件小件、单数双数,总是那么难以分清楚,白靓靓隔三差五把林茂喊回去。

冯珊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初林茂没有决定选自己,现在的生活是不是会更清净?

毕竟,和她分开只是一句话的事,她就算有天大的麻烦,也不会好意思再麻烦他什么。

算来算去,她也只要过林茂给的一只手镯,还用风衣抵消了。


7

第二个冷静期结束前两日,林茂忽然失联了。

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失联,只是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冯珊的心越来越空,泛起难以言说的悲哀,但她每天仍锲而不舍地打电话、发微信。

某天晚上,林茂终于回复了。

他说有事想和冯珊谈谈。

冯珊感觉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剑终于还是掉下来了。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感觉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呢?细究起来,好像就是在林茂和白靓靓分那缸热带鱼的时候吧。



电话接通,冯珊没说话,林茂也没有,但是他在哭。

冯珊不忍心,说道:“有什么好哭的?”

林茂说:“对不起,前几天白靓靓煤气中毒了。她自己在家煲汤,不知道怎么搞的,差点死了,这几天我天天陪她在高压氧舱治疗。她就是这样,像个白痴。”

冯珊:“所以这婚就不离了是吧?”

林茂小声说:“对不起。我想离婚是真的,这些年过得很憋屈也是真的。但是冯珊,我回过头看看,就感觉,和白靓靓离婚,好像彻底否定了我的人生。

当年我放弃了家乡的好工作,追着她来到这里,从一家小小的蛋糕店做起,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点点变成现在的她,我付出得太多了。我不甘心,也不放心。

我不是因为分不到更多的财产不甘心,也不是因为不放心她,我只是放不下我付出的那些,说不清是什么。”

冯珊心中萧然:“沉没成本太高了。”

林茂:“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冯珊:“可以理解。”

林茂:“冯珊,你是个好女人,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



冯珊眼眶微湿,“好女人”这两个字她听过太多次,不想再听:“别给我发好人牌,好女人哪有什么好下场?咱俩好一回,你送我个手镯,我还惦记着送件风衣回礼;

而白靓靓改变了你的人生,左右了你的前程,把一个工程师变成在她背后打杂的男人,但她理直气壮,你恋恋不舍。”

林茂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冯珊也不是小姑娘,她还能怎么样呢?就算是一场事故,她也是心甘情愿送人头去的,她必须无怨无悔。

她只是感觉更孤单了,怎么总也没有办法把握一段感情呢?过去她想不明白原因,但现在好像悟到了一点点心得。

她是个太容易为别人的付出感到愧疚的人,所以在与任何男人的交往中,从来不亏欠,更不索取,彼此干干净净、无牵无扯,这就导致别人放弃她、与她离别是件特别容易、无须衡量的事。过去她以为这叫独立,现在想想,独立好像没有这么偏激,白靓靓那么“不独立”,也没有影响她成为顶级的西点师。

真正的独立,应该是可以独自坚强,也可以敞开心扉依赖和接纳。而不是像她这样,表面看似包容和温柔,实质却不过是不敢相信任何人任何感情。

这样的她,也许就算林茂离婚了,他们也走不到一起,或者走不长远。

但她还是在这段不那么阳光的经历中习得了很多,教她的不是林茂,而是白靓靓。如果以后再遇到合适的人,她想,她大概会向白靓靓学点皮毛,有分寸地索取和依赖,允许对方在自己的生活中种树,在两人之间蔓延出扯不断的、剪不断的根须,感情这东西,本就是牵绊的衍生物。

——完——


黎冉然
故事深坑,怕深陷者,请谨慎入坑,无绳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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