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母亲

董菲婷||河南

但丁说：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在母亲74岁生日即将到来之际，我想用最真挚的心，编织成最朴实的文字，作为送给母亲74岁的生日礼物。

我出生于河南省汝阳县一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正是充满变革、发展和希望的80年代。生活留给我的最初记忆是：一听到放学铃声，我就会像风一样的跑过两道街，推开家门冲进厨房，母亲笑眯眯的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情景。尽管只是普通的馒头、蔬菜和稀饭，但空气中却好像弥漫着山珍海味的香味，母亲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着整个厨房，让我在饥馑的岁月中，体会到温暖和希望。

这是一个有香味和爱的画面，是我记忆的起点，也是我人生道路的起点。这个画面，影响了我感知外界事物的方法，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对生活和周围事物的态度，也在我的心灵深处镌刻下 “妈妈的味道”，以致于留存在我脑海中的记忆都是有香味和爱的画面。记忆中的母亲稍有闲暇，便坐在院子里的香椿树下，手捧《圣经》，一边哼唱一边微笑，这一细节直到今天我仍然无法理解，目不识丁的母亲，如何能读懂《圣经》，但却对我以后得人生道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可是，等我上了大学的时候，我对于母亲的存在价值，才知道再做一次评价。感觉母亲就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和忍气吞声的家庭主妇，与睿智博学的父亲完全在一条道上，但母亲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对她的冷漠，依然每天按时做饭和做家务。直到我结婚生子，当我自己也成了母亲，每天不仅要上班还要照顾孩子和丈夫时，我才回想起我以前对母亲的不敬，才重拾对母亲的敬仰和爱。

母亲没有上过学，和外婆一样是个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却能将《圣经》全册一字不差的背会，后来慢慢的学会了读书写字，能写简单的汉字，记录全家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排行老大的母亲，很好的了传承了外婆的善良、慈悲的优良传统，乐善好施，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记忆中的母亲，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句伤人的话，也没有和任何人吵过架。

母亲喜爱劳动。从记事起，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先挨个喊我和姊妹们起床读书，然后开始做饭和一天的劳作。八十年代的中国偏远农村，多子女家庭的吃饭问题，是一个家庭的头等大事。母亲既要做家务又要下地劳动，但母亲却从未因劳累和缺乏劳动力，让女儿们辍学，这一切都归功于父母的睿智和大姐的无私奉献。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成绩优异的大姐在初三时主动退学，成了我家的主要劳动力。母亲还极爱干净，院子的犄角旮旯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连一块破抹布也被洗的干干净净，晾在绳子上。今年暑假，弟弟携全家回来与父母团聚，为了小孙子，母亲更是天不亮就起床，蹲在地下把客厅的地板擦的发亮，连我都自愧不如。

农闲时节，为了供养我们兄妹四个上学，母亲还要走街串巷卖货，记不清母亲的包袱里背的是什么，但只记得每次出门前，母亲佝偻着身体，吃力的背着沉重的大包袱，回来时包袱变小了，母亲的身板也挺直了不少。记得周末的一天，二姐哭闹着非要和母亲一起出门，临近中午时分，二姐蹦跳着先回到了家，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刚放下包袱坐在凳子上休息，我就迫不及待的问：“妈，咱中午咋吃饭？”母亲微笑着说：“马上做饭。”后来得知：那天早上从家里出发时，母亲带了两个昨天烙的饼，没走多远，二姐就喊着饿，母亲小心翼翼的打开包着饼的手巾，二姐不一会就把两个饼全吃完了，瘦弱的母亲饥肠辘辘的走了大半天，怕二姐再挨饿，提前回来了。当母亲平静的叙述这件事时，丝毫没有任何的怨言，我却体会到母亲对二姐的爱和包容…

母亲对儿女的疼爱都是一样，但是，假若我的母亲有些许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大姐和二姐，因为自从大姐初三主动退学，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家里的农活都是有由父母和大姐共同完成的。即使大姐结了婚，也没有减少对家庭的贡献。相反，在农忙时节，大姐和大姐夫依然是我家的主要劳动力。二姐从洛阳师院毕业之后，选择回到母校——同村的初中任教，把所有的工资都用于贴补家用，甚至用好几个月的工资买了我家的第一个沙发。那时的交通很不方便，外村的教师一周都要住在学校，学校也会提供简单的家常饭，尽管不是太好，但已经高于当时大多数的农村家庭的伙食水平了。在那个交通不便、物资匮乏的年代，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相对好的伙食待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但二姐并没有因此满足，她每天都会端着满满的一大碗菜，兴奋的走过两道街，回到家里和父母一起分享用餐。当时的我正读大学，没能看到这温馨的画面，但每当父母谈及这段经历，我都能体会到父母的幸福和满足。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第二年因工作需要，二姐调入乡中任教。

大姐和二姐就是父母的左右手。我和弟弟妹妹离家较远，父母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由大姐和二姐照顾的，为此，我和弟弟妹妹对大姐和二姐的感激之情从未因距离远而有所减少。每次回家，母亲总是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向我一一展示：这是你大姐送的，这件衣服又是你二姐买的……这不仅仅是对礼物的喜爱，更是对女儿们孝心的一种欣慰和满足。上次回家小住几日，母亲竟然问我：“菲，你说我的头发还用不用再染黑了？”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妈，当然要继续染黑了，这样妈妈才看起来更年轻。”母亲立刻说：“你二姐也说让我继续染，染发剂都已经给我买好了。”母亲的言语，让我感受到二姐的细心和周到。

母亲不辞劳苦，只为了孩子们有出息。随着我们兄妹四个参加工作，父母的生活条件才渐渐有了改善。几年前，我家终于盖了新房，尽管我们有能力为父母置办一套崭新的家具，却被勤俭节约的父母坚决拒绝。除了空调和监控，母亲仍保留着二姐买的沙发和其他旧家具。以前我不理解，为什么生活条件好了，父母仍然不愿意更换破旧的沙发和家具，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因为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和子女的爱，让我感受到了父母深深的情感寄托。对父母来说，这些旧家具不仅仅是物品，更是他们与子女情感的纽带。他们见证了家庭的变迁和成长，也记录了子女们对父母的关爱和回报。当母亲住上梦寐以求的新房时，我明显感觉到母亲的笑容更多了。母亲不止一次的说：我一看到咱家的新房子，每天即使啥也不用干，只要坐在咱家的院子里，我就高兴的想笑…母亲幸福的笑容，是对我们兄妹几个努力工作的回报，更是对家庭和睦和子女孝顺的赞扬。

与父亲相反，母亲不爱旅行，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喜欢宅在家里。记忆中，母亲总共出过四次远门，三次都与妹妹有关，第一次是到湖北的姨婆家生妹妹，第二次是带着我和妹妹看望姨婆，第三次是妹妹嫁到河北，第四次是弟弟带着父母到小浪底游玩，这也是母亲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旅游。

随着父母年岁的增长，我们兄妹五人更加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时。我和妹妹闲暇时光会带上父亲外出旅游。每当母亲独自在家时，大姐和二姐会更加频繁的回家看望母亲，尽量抽时间陪伴在母亲左右。我也会通过监控关注母亲的情况，确保母亲的安全和健康。在父亲外出的日子里，母亲更加自律和勤劳，她每天在院子里做做家务、吃饭睡觉和锻炼身体，这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也感染着我们每一个人。她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坚强和独立，也给我们树立了一个榜样。

随着年岁的增长，母亲的身体也逐渐变得不如以前。前几年母亲还能独自骑着三轮电动车逛集市，步行到邻村的教堂参加活动，但从去年开始，母亲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现在，母亲除了和父亲到医院看病，陪孩子们到饭店吃饭外，几乎不出家门了。但坚强的母亲和父亲一样，从未因健康原因过多的依赖我们，他们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父母会定期到卫生院看病输液，母亲也从不主动告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尽管父亲每次说起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但每次回家看到依然忙碌的母亲，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在关于健康方面，我的母亲和父亲的忍耐力远远高于我周围的很多父母，他们从不因健康以外的问题过多的依赖子女，他们总是把子女的需要放在前面，尽可能不给子女们增添麻烦，这一点最令我们兄妹五个感动。正如母亲常说的话：我的身体一直就这样，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你们工作都很忙，不用担心我和你爸，上帝不会这么早把我带走的……

小时候的我极为懒惰和贪玩，但由于父母的宠爱和姐姐的包容，在父母面前我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从小也极少下地劳动，更因为我的挑食，对猪肉是敬而远之。逢年过节，菜里放猪肉时，我总会把猪肉一片片的夹到父母的碗里，后来家里的生活条件好了，每次包饺子，母亲总会专门为我包素馅的饺子。我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的我死活都不愿意学做饭，母亲问我：“长大后不会做饭怎么办？”我总是自信满满的说：“有钱，啥都能买到。”因此长大后的我，连最简单的和面、擀面条、包饺子和蒸馒头都不会，惹得母亲一直牵挂和担忧。我结婚后，母亲更是担忧因为我不会做饭，让她的外孙和女婿挨饿，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今年暑假才有所减少。暑假期间，我经常到父母家小住几日，40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在父母面前做饭，父母吃完后赞不绝口。父亲说：“老三会做饭了。”母亲好奇的问：“你咋学会做饭的？”我轻松的说：“从网上学的。”

母亲性格懦弱。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是我家被村霸欺负时父亲愤怒不已，母亲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即使我们兄妹五个向母亲任性的哭闹，也从来没有看到一次母亲发怒的样子，她是一个永远不生气的母亲，这不是因为母亲的软弱和忍气吞声，而是因为她的坚强。直到长大后，我们兄妹几个还经常父母诉说生活和工作的各种不顺心，母亲永远都是洗耳恭听后，教导我们好好生活，与人为善，一心一意工作。母亲一直生活在“无我”的世界里，小时候母亲教育我们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母亲教育我们要好好工作，结婚后母亲教育我们要孝敬公婆，好好过日子。母亲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每次与母亲闲谈，讲的永远是子女、父亲和亲朋好友。每次吃放，母亲总是最后一个吃，唯恐父亲和孩子们挨饿，顿顿如此，岁岁都是。

每当我满怀期待的赶回家和父母团聚时，母亲总是已经提前做好了饭，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翘首以盼。偶尔因时间太晚，母亲已经睡下，父亲也总会守着电视等待着我的归来。每当听到汽车声，我家的虎子狗总会准确无误的判断出我的声音，提前窜到门口，趴在地下通过门缝迎接我的归来。看着母亲日益老去的容颜和逐渐佝偻的身躯，我总是有些许的怅然若失，母亲用瘦小的身躯撑起全家人的吃放问题，从来亏待过任何一个子女。就是这个年华已逝的老母亲，将她的一生，毫无怨言和不求任何回报的交给了父亲和我们这些孩子。

母亲教育我，人要学会忍受痛苦，一生向善。父亲教育我，遇事不气馁，不放弃，才能有尊严的活下去。他们的教育，给我的人生指明了道路，让我面对任何困难都绝不放弃。正是他们的教育，指引我一路向前。

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也教育了我。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性格，有很大一部分是母亲传染给我的。我的母亲年轻时受了很多苦，现在终于迎来了幸福的老年生活。想起我以前对母亲的种种不尊敬和误解，我深感愧疚。趁父母还健在，今生唯一的孝顺，只能在讨父母欢喜这件事上。我常常暗自庆幸，我出生在一个男女平等的农村家庭，父母的睿智和坚强让我拥有今天的幸福。我又时常暗自神伤，看着母亲逐渐佝偻的身躯、满脸沧桑的皱纹和逐渐迟缓的步伐，我的心总是不自觉的疼痛。我不是一个孝子，不能每天陪伴在父母身边，只能更加珍惜与父母相处的美好时光。但愿此文的发表，让母亲感受到我说不出的心声。我想对母亲说：妈妈，真正教育我的人是你；经受那么多的苦难，依然微笑面对生活的人是你；真正伟大的人也是你；在人生的旅途上，你就是一本无字的哲学书。

母亲的世界很大，大到可以容纳世间的一切艰难困苦，母亲的世界很小，小的只装得下父亲和她的子女。母亲所赋予生命的内涵和广度，是我今生无法用语言所表达的。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愿母亲永远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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