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记忆
钱珍生||安徽
在奔七的路上,人生中的许多往事已渐行渐远,模糊了我的记忆,但有些承载亲情和友情的东西,总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譬如,小时候关于在我姐姐家度过的时光,就常常令我想起。
姐姐家座落在长江的江心洲,房屋紧挨洲堤的外侧,纯属结构简陋又普通的一般民间平房。屋外的墙体由土墼垒砌,人字型的屋顶,上面用大青瓦铺盖;屋内分隔成五间功能房,分别为堂屋、卧室、厨房和杂物间,堂屋居中,其余的分列于两边。
自我来到这个世间以后,上帝就安排一生中仅有姐弟俩。而在那个年代,长辈膝下只有一对儿女,应该说是不太多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姐姐出嫁以后,我无需设限规避自己,每年只要有空闲时间,都要找个所谓的理由到她家去玩。呆的时间久了,由房子而延伸的相关方面的人和事,也成了我安放身心的处所。籍此,于潜移默化中沉淀于心灵的深处。
春天,是江心洲芦笋出土的最佳季节。一旦到了她的家,就与同龄的伙伴结合在一起,寻觅在去冬被砍伐的芦苇沙地上,边沐浴着江风边采摘着芦笋,心情如同争宠的芦芽一样,充满着好奇。每次拎回被层层绛紫色外衣包裹的芦笋,俨然萌生实现自我价值的情趣。到了春末夏初时,是洲内成片麦子的收割旺季,也是我拾麦穗的最好时机。有时我受邀与小伙伴一道,有时尾随在姐夫后面,朝着麦地的方向紧赶慢赶。到达后迅速地低头弯腰、睁大眼睛、双脚小火轮般穿梭在麦垄与地沟之间。每次发现躺在麦茬旁的麦穗时,心中总有说不出的喜悦和欣慰。无论是滩涂打芦笋还是洲内拾麦穗,忙碌得几乎都忘记了时间,直到太阳西沉时才离开。回到姐姐的家里,屋子虽然不大但感到有种别样的温馨。入夜的时分,房屋四周分外的静谧,偶听风儿推搡树叶的嚓嚓声,忽又闻到空中夹着淡淡的草香,变戏法般透过窗户飘逸到室内,温情的伴我入睡。次日凌晨,躺在床上的我被啁啾的鸟鸣叫醒,猛吸入一口那清新宜人的空气,无不感到神清气爽。
到了夏天,适逢长江的丰水期。住在姐姐家中的我,最喜欢出门沿洲堤溜达游逛。惊艳咆哮的江水渐渐地漫过沙滩,无声地吞没那茂盛的庄稼,又悄悄的鼾睡在屋后水宕里的情景。有时一夜之间,江面陡然烟波浩渺、浊浪排空,肆虐的江水如猛兽掠过护堤林,掀起的浪花疯狂地拍打着堤岸。此时此刻,那江面辽阔水急浪高的气势,并没有影响我们身在屋子里的心情。反倒令人欣喜的是,奔流不息的浪花裹挟着江风,带着几分清凉心无旁骛地爬上了岸,驱散了屋子里烦躁和闷热的湿气,让人真正地感受到水的润泽和惬意。尤其是夜间,或坐或躺在屋子里,倾听江中来往船只的汽笛声,似空灵悠扬的音乐,于万籁俱寂中伴着你酣然入梦。
时令进入了秋天,江心洲年度种植的花生已经成熟了。这种属沙质土壤特产的豆科植物,在当年,对于我来说具有天花板般的吸引力。印象中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提前来到了姐姐的家,拟翌日去她所在生产队被挖完的花生地里一一倒花生(捡拾遗漏的花生)。当天上午,我携带姐夫为我提供的篾菜篮、微型小丁耙等工具,因为对地形地貌熟悉无须别人引路,便径直地来到那片花生地里。刚开始信心百倍,想象着将会是怎样的美好收获。情因花生藏在土壤里,无任何迹象判断它隐身的处所,手握丁耙每一次下土,一如大海捞针令人失望。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篾菜篮里的花生自然屈指可数,整个人俨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而这时,意外地看见隔壁地里参加劳动的社员,边挖花生边剥食花生的情景,当即逗得我口齿生津垂涎欲滴。于是,控制自己的奢望顾不及多想,收拾好工具急转身地离开了。
冬天里,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大地万物呈现出一片萧条的景象。处在江心洲的一草一木,同样也摆脱不了季节的变化。说句心里话,那些年若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我是不愿意去姐姐家的。那是因为,枯水期使本来就不固定的过江渡口,造成了更多的不确定性。有时为了寻找渡船的具体位置,得耗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上了渡船虽然距对岸不算太远,但坐在没有挡风遮雨的敞口船舱里,而且桅杆上的悬帆须借助风力才能行驶时,心中免不又暗自生出了几分懦怯。踏着跳板下船后,走在风过留痕的沙滩上,双脚像踩上了软绵绵的棉花,始终找不到着力点。那种走一步几乎退半步的艰辛,着实让人有些迷惘。不过在茫茫的跋涉中,隐约见到了姐姐家的房子时,浑身上下像打了鸡血般能量倍增。尤其是进了姐姐的家门以后,她们那种真挚、温馨而又热情的问候,以及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觉得来时路上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太值得了。
姐姐家的房子虽然简陋,但也充满了鲜活的生机。屋后那棵宛如伞状的栀子花树,枝叶在轮回的四季里青翠欲滴,绽放出那肉嘟嘟、粉嫩嫩的银白色花瓣儿,香飘溢远沁人心脾。最能招人眼球和供人艳羡的是,屋檐下依次摆满了养蜜蜂的木箱子。为了养好蜜蜂使其产出精品的蜂蜜,姐夫可谓信誓旦旦煞费苦心。他走访多年的养蜂大户,向有经验的老师傅请教,弄懂并掌握了主要技术技能后,便全身心地扑在养殖过程中。有一次,我看到姐夫头戴着防蜂的罩具,坚定果敢地站在蜂箱之间专心操作,任凭流云般的蜜蜂将他层层围剿的身影,当时心想,这应该是他走在致富路上的最好杰作。然而,到后来在不太长的时间里,也不知什么情况,令我们关注养蜂的后续音讯,却成了泥牛入海销声匿迹了。
遥想当年,姐夫精心打造的养蜂事业,为什么没有深入持久地坚持下去,在我看来,大概与他自己或多或少有点联系。他心地善良、义冲霄汉、对人热情。无论是在熟悉人或陌生人面前,他从不摊牌自己的弱项。只要别人提出什么条件,他不会多方位换角度考虑,都是有求必应设法满足。平日里,宁可自己捏紧裤带忍饥挨饿,也要维护“救世主”的形象,真是一个阿弥陀佛的大好人。人们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倘若这句话用在姐夫身上,理应大打折扣有失公允。可悲的是多年以前,姐夫永远与我们阴阳两隔了,悲哉惜哉。冬天到了,愿他在天堂里一切安好,再也没有病痛的煎熬。
姐姐家右边下坡的不远处,是一所教学严谨的乡村中学,左边马路向前的尽头,是江心洲完全小学和政治、经济中心所在地。处在这样人文和谐的环境里,姐姐尽管经年累月、夙兴夜寐与泥土打交道,但心中笃信“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于是她节衣缩供孩子们读书,并且使用骨子里具有的“执拗”天性,牺牲一切督促每个孩子刻苦学习、不负父母的希望。在她那种最现实、最纯朴的现身说法影响下,五个孩子先后飞出了家徒四壁的陋室,安居乐业在车马人喧、霓虹闪烁的江南城市。其中两个孩子成为了人民的公务员,稳稳地端上了汗涝保收的铁饭碗。试想,在那个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年代里,全家人妥妥地享受了提前进入小康生活的待遇,是多么的可喜可贺。
退休后的我,萌生了想去看一看房子的念头,然苦于姐姐十几年前就随儿女搬迁了,一直难以成行。巧的是今年三月份,因接到镇政府调查地名由来的任务,我有幸走进了她的村委会。调查走访之余,遂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姐姐的房屋前,伫足良久深情回望。继而情不自禁地拍下了几张照片,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照片中的那幢平房,像一位皮肤皲裂、衣裳褴褛的佝偻老人,孤寂地兀立在那里,抵御和抗击着岁月的风霜雨雪。尤其是墙壁上出现较长的裂缝,屋顶上悬浮的瓦片,让人心中顿生几分惆怅和落寞。然尽管如此,并没有削弱我对它的一往情深。
插图/作者
作者简介
钱珍生,男,中共党员,大专文化,安徽铜陵人。曾当过农民、工人、教师、乡镇基层干部。先后有作品发表于网络媒体。退休后喜欢看书、码字。努力让知识拓宽自己,用过往审视自己,使文字丰盈自己,提兴趣取悦自己。走自己的路,富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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