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粉在风中飘 张红静

文摘   2024-06-30 12:54   山东  

编者按

女儿问作文《活成一棵树的姿态》要怎么写。我正好有一篇类似的散文,却没有写到成长和励志。一些小小的思绪像风烟飘过,是文字及时捕捉了它们。


花粉在风中飘

张红静


在这个喧嚷的人世间,我结结实实地踩在大地上,觉得大地离我好近啊!我就像从大地长出来的一棵树。一棵树便是一个人。

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好像只有这一棵石榴树认识我。而路人呢,也只有我会停下来,对着一棵树发呆。它像一个静默的老朋友,无需我说什么,它也从不言语,但彼此一望便知道内心在想啥。它见过我发呆的样子,我喜欢痴痴地盯着某个地方,专注于某个东西,以此做个偷懒,防止别人发现我的痴傻。我听过它第一朵花开的声音:看我多么娇嫩和美艳,还有落寞和欣喜!你有我这么美过吗?我告诉它我没有,从来没有像一朵石榴花那样鲜艳过。你脸上的红晕我是永远不会有的,我怕晒,总是背着阳光。我把小脸抹得白白的,哪怕一丁点羞涩的红晕都被遮得严严实实。我和树站在一起,我就变成了一棵树,它反而变成了一个人。“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如此看来,我不仅与树的心是相通的,与李白也早就心有灵犀。

我其实从不关注树的那些花儿,我的目光锁定的是花的下面有没有鼓胀的子房。在生物学家眼里,花儿不过是植物的生殖器官。而在我这里,我最喜欢看花儿那个部位渐渐隆起的优美曲线,就像一个渴望做母亲的少妇终于圆了他的梦想。尽管她腰身粗壮,肚子浑圆前伸,后背宽厚,脖颈变粗,就连鼻翼也开始变得肥大,可我依然感觉那是美的。她的宫腔里有了一个可以蠕动的小生命。那个小生命是她的身体的一部分,将承继她的容貌,她的心性,她的小脾气;也会延展她的爱恋,她的缥缈的虚荣心;并涵括她的所有的优点和自己的心都照不到的地方。那是命运对她的复制,里面有她没有完成的梦,有她的诗和远方。

一朵花能够开在夏日又悄悄孕育了一个果实,这是多么有收获的夏天。我以为有些花生来就是能结子的,而有些花生下来就只是为了打量这个世界。我以为这些没有鼓起子房的花儿,是没有子嗣的,它们只给夏日增添一点亮色而已,后来才知道不结子的是雄花,是石榴家的男孩子。在石榴树身上,无论它的男子女子都是开花的。它们开花后就可以恋爱。雄花的屁股小,雌花的屁股生来就挂了一个小葫芦。这个小葫芦有一个细细的腰肢,但也不是太细,要是太细的腰肢像妖女,不像一个好母亲。我生来害怕长着细腰肢的女人,尤其她们走起路来风摆杨柳的样子,会迷死整个夏天的男孩子,也会将我爱恋的人抢走。

雄花是没有机会扑向雌花的,风吹过来的时候,他会扬起手臂拥抱雌花,这时候,风反而停了,雄花只定格了一个拥抱的姿态。他的花粉在风中飘,偶尔的偶尔,有一粒花粉落下来,粘在雌花的额头上,完成了一个空中之吻。大多时候,雄花都是通过小昆虫传粉的。昆虫实在是他们之间的红娘子,给无数男男女女牵线搭桥,也是雌花的送子观音。可是也有昆虫飞不到的地方呀,现在昆虫越来越少了。很多时候都是人将一朵雄花摘下来将他对接在雌花上。我见过她们将丝瓜的雄花与雌花对接的样子,不仅可以长相厮守还被外力绑在一起,直到结出比自然传粉更大的果实。

有一段时间里,我特别希望跟这棵石榴树一样,一觉醒来后,腹中便孕育了一个宝宝。我看到满大街的女人手卡着后腰在街上像个胜利者一样漫步。她们的身前身后或者左左右右围绕着的是守护者联盟,或者是爱人,或者是母亲。她们生怕在一个关键的节点,小宝贝忽然降生在措手不及的地方。有时候我也会梦到一个宝宝的降生,一转眼这个宝宝又回到一朵花的姿态。现在街上很少看到一个腆着肚子的孕妇。也许是花的恋爱期太短,短到怀疑人生了吧!从一朵花到一个果实,总是充满了惊喜,震撼,这个过程都是在夏天秘密进行的。如果没有像我一样痴痴傻傻的人驻足观望,相信这个秘密也早被风吹走了!


我眼前的这棵树应该是没有主人的。它身后的房子几易其主,还有谁去管理这棵树?它长在路边,即使结了果子也会担心被路人摘了去。“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无论怎样,或是风为媒,或是虫为媒,它到底坐了果,悄悄孕育出盛夏的果实。随着果子的日渐长大,那些小花早已香消玉殒。果子或遗世独立,或三五成群,还有孪生相对地正视着灼热的阳光。它们的身上共同映照着的就是生命的鲜亮,这一分亮泽诠释着生命的存在。如果哪一天小小的果子失了亮色,泛了微红,离它脱落的日子就只剩下等待。没有人为它浇水和施肥,大果子会吃掉小果子,虫子又会吃掉大果子。那无孔不入的虫子,那嗜甜如命的小小的肉体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而侵入别人的领地。这个入侵者一旦冲进幸福的家园,酸甜可口的果肉最终要崩溃和离散。之后那无穷无尽的虫子又将继续侵入别的领地。果肉有什么反抗能力呢?无非是长得数量更多一些,以更多的果实来满足贪婪者的欲望,兴许可以留下几枚不被侵扰的果子。我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看着它们从青涩到成熟最后掉落,心也跟着从希望到落寞。

多年前的一天,或许是偶尔的一粒种子恰好落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就那样绿了,长了,开出了红的花,妖娆了半生,结了果子却没有长大。树最终又回复到没有开花前的样子,满身的绿,好像花儿果儿是树做的短暂的梦,一觉醒来又回到了绿树浓荫的常态。我看着树,悟到了一棵树一年一年的循环往复,它依然傻傻地去开花和坐果。它要的只是那个过程,给花儿一点希望,给路人一点鲜红,给痴痴傻傻的人提供一方避难所。它很好的守住了谁是傻子这个秘密,帮助我更好的伪装成一个聪明人。只有聪明人才能以正常人的姿态活在人群里。傻子只会远远地游离在人群之外,被他们明目张胆地欺负,看他们寂寞而又歇斯底里的狂欢。



编辑 张红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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