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维儒 | 裁缝女

文摘   2024-10-06 10:24   江苏  

裁缝女
姚维儒
作者姚维儒先生:高邮人,老三届知青,医生,作家,民俗文化工作者,先后就读于高邮卫校和南京医学院,原高邮市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诸多文章见于报刊杂志,部分文章获征文奖项。著有《寄身在市井》《暮色当歌》《一眼千年》《文学家的秘境》《琐忆汪老》等。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被调到邻近的官垛大队。官垛是个大庄子,六个生产队一千多人就挤挨在一个大庄台上。人们进出几乎都离不开船,一个小商店成就了基本生存需求的大半,做衣服则要到几里外的供销社扯布回来请裁缝做。

庄上有一位裁缝女,落脚在南北走向砖街西侧王二玉家的厢房里,生活由二玉家照料,二玉家也得到便利,免费做衣裳,还赢来了不少人脉。

裁缝女,三十出头,皮肤白皙,圆形的脸庞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见到人嘴角就微微上扬,满脸的笑意,清秀的眉目间,微露着与世无争的聪颖。特别是她那发嗲的扬州腔,非常好听。凤凰何以飞落到偏僻的乡村?时间一长,我也知晓了缘由。裁缝女叫柏文琴,江都里下河一带人,因夫妻关系不好,又离不掉,凭着一门好手艺,就暂且搬到有远房亲戚的官垛,一住就是数年。

从砖街上一眼就能瞧到二玉家的西厢房,透过庭院,硕大桂花树的枝叶半掩着厢房的窗户,西北角搁着一张架子床,靠南墙是一块大案板,东面临窗是一台缝纫机。坐在缝纫机前,可见到砖街上的行人。窗户两边贴着一副“雅室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的对联,一看就知道是出于二玉的手笔。

量尺寸,一个鲜活的人站在裁缝女的面前,要量出衣服需要的尺寸,说容易而又不容易,这活很顶真。俗话说“鞋不争分”“衣不大寸”,就是这个道理,量出的尺寸直接用画饼记在布料上,卷好就搁置在案板上的顶端,然后按顺序或轻重缓急,逐件量裁缝纫,逢年过节,布料往往会堆积成小山。

那时的二玉家是村里的副中心,女人们没事就喜欢去那儿谈论衣服式样和面料质地什么的,男人们也轮着去,说是去做衣服,实质是想多瞧几眼裁缝女,哪怕多听几句慢声细语的扬州话,心里也挺舒服,裁缝女仿佛是荡漾在男人心中不可名状的快乐源泉。来的都是客,不论谁来,她都会笑脸相迎。

那个时代,学生穿的是三个口袋的学生装,成人一般是四个兜的解放装,比较正宗一点的是中山装。做中山装比较顶真,技术要求高,裁缝女却能拿捏得好,几乎与大城市大商店出售的中山装没有多大区别。女人衣服也就是几种老式样,变化不大。我的上装坏了缝补几针,裤子破了打个补丁,还是少不了去找她,她总能替我修补得服服帖帖,而且还不肯收钱。

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添置衣服的可能,二富家用卖鸭子积攒下的钱,去供销社买了卡其布,给一抹头的三个小子做衣服。自打量过尺寸后,三个小子每当从二玉家门前经过,总会不由自主地往里面瞧瞧,想进去问裁缝女,过年的新衣服做好了没有,又没有胆量去问。他们仨喜欢听缝纫机发出“嗒嗒嗒”的声音,犹如一首优美的歌曲在他们心中流淌,承载着对新年新衣服的期盼。

裁缝女口齿伶俐,做事刷刮利索,从不磨磨蹭蹭,尽管如此,还是有做不完的活。每当走到这里,总能听到踩踏缝纫机的声音,特别是年底,夜已很深了,窗户还透着灯光,做缝纫确实很辛苦。

她的俊俏标致,也招惹了个别男人的惦记,她总会婉转地谢绝,因为这里不是她最终的心灵港湾。后来她还是走了,与前夫办了离婚手续。

时光流逝,世事变更,乡村那些人和事经过时间的沉淀,便像陈年老酒,让人留恋,难以忘怀。乡村的裁缝店也许会成为历史,但裁缝女的那张笑脸已深深定格在官垛人的心中。

丁中广祥听文化
以声音之美,传文化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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