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學森與何新關於“何新樹”的通信
錢學森先生(1911-2009)
以下信件收入於國防工業出版社2011年版《錢學森書信》。
【錢學森先生致何新的第一封信】
何新創新邏輯理念:錢學森命名何新歷史集合為“何新樹”
何新同志:
四月五日來信和尊作均收到。我對哲學和邏輯學都是外行,有時想想這方面的問題,也只是業餘愛好而已。您來下問於我,不敢不答,謹述所見,敬請指正。
(一)黑格爾的東西誠然是倒立的,把它順過來,他《邏輯學》的許多內容實際上是人認識客觀世界的總結,即人思維的規律。這裏面主要是抽象(邏輯)思維,所以叫邏輯學。正如歷來承認的,他的邏輯高超之處在於是辯證邏輯。但多少年來,辯證邏輯未能像形式邏輯那樣嚴格整理成數理形式。
(二)科學技術當然要研究事物發展的過程,當然會涉及到辯證法。科學家也有科學家的辦法,也就是用微分方程,把形式邏輯用於某一瞬間的關係,即:
Dxi/dt=fi(S1,S2,…Si…,Sn),i=1,2…,n
解出這組方程,就得到Xi(t),即事物隨時間的發展過程。全過程就包含了辯證邏輯。所以微積分的應用使科學彌補了形式邏輯的局限性,而取得飛躍的發展。
(三)當然辯證邏輯如何數理化的問題仍未解決,您的“歷史概念集合”是一個創見,我贊成。
(四)但我認為您應該把集合論的Venn圖擴展到三維空間成為“何新樹”,也就把一個時間Venn圖作為“樹”的橫斷面,以時間順序把橫斷面一層層架在時間座標上,再把外表聯起來。當然這“樹”可能不同於自然生長的樹,不同“樹”的“樹枝”會在“上面”結合起來。這一設想得之於上述(二)之把形式邏輯用於事物的某一瞬間的關係。
(五)有了“樹”,數理的辯證邏輯學就可以利用數學中的拓樸學建立起來了。
因此我想您所開創的歷史概念集合是有生命力的,將來一定會有更大的成就!
《自然辯證法通訊》我有,心想您也許要保留這一期作為以後用,所以奉還。
此致
敬禮!
錢學森
1982.4.17
又:您研究過Godel定理嗎?我想用“樹”能解決他的難題,HiLbert(希爾伯特)也將得救。
(参看《何新批判——研究與評估》“學者通信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版)
【世殊附注】
Godel,即庫爾特•哥德爾(1906—1978)。奧地利數學家、邏輯學家和哲學家。出生於捷克的布爾諾。後移居美國。提出了著名的“哥德爾不完全性定理”(或作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哥德爾不確定性定理)。
【錢學森先生致何新的第二封信】
錢學森先生信劄
何新同志:
近接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胡世華同志來信,涉及“何新樹”的問題,茲抄錄奉告:
“何新的文章我沒有看。關於您說的:‘把Venn圖的概念擴大,加上時間座標,……,再用拓樸學研究‘樹’,是否可以把黑格爾的辯證邏輯數理化?這是否有道理?’我認為可以,是有道理的。但是實際這樣做的人似已有了,只是他們沒有說這是‘把黑格爾的辯證邏輯數理化’,應進行的具體的數學研究也進行得還很不夠就是了。
例如A.N.Whitehead在The Conceptof Nature(Cambridge,1926)就建立了以‘event’為基本概念的理論,數理邏輯家R.Carnap稱之為The ory of events(Ereignisth—eorie)。採用了作者所說的method of extensive abstraction,就把您要求的內容十分自然地包含進去了。更詳細討論這問題的是他的另一本書,The Principles of Natural Knowedge,an Engairy Concerning the Principles of Natural Knowledge,1925。”
胡世華同志還指出Carnap的又一本書Abribder Logistik也有應用邏輯部分,與我們的問題有關。但這部分學問懂的人少,搞不動,也就未受重視。
何新同志:我想胡世華同志的這些意見很有用,看來您要做的工作已經有了開頭,問題是要吸取這些有用成果,把它們用馬克思主義哲學結合起來,再一次把倒立著的東西順過來!您要辦的事是大有希望的!
但我也以為完成這項工作,光您一個人也難,不知您找到了同道沒有?總要有幾個人的研究小組纔行。
此致
敬禮!
錢學森
1982.7.9
(参看《何新批判——研究與評估》“學者通信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版)
【世殊附注】
A.N.Whitehead,即懷特海(1861—1947),英國數學家、邏輯學家和哲學家。R.Carnap,即魯道夫•卡爾納普(1891—1970),美籍德裔哲學家、邏輯學家。卡爾納普是西方邏輯實證主義的主要代表。
胡世華(1912—1998),又名胡子華,祖籍浙江吳興,出生於上海,著名數理邏輯學家、電腦科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胡世華先生是中國開展數理邏輯研究的代表人物之一,倡導將邏輯研究與數學緊密聯繫起來。他也是國內將邏輯研究與電腦設計相結合的倡導人。
世殊按:在1978—1983年這個階段,何新先生對邏輯學用功至勤。他關於邏輯學的一些列研究結果,分別形成了《簡論“歷史概念集合”——黑格爾辯證邏輯理論新探》(原載《學術月刊》1980年第11期)、《論進化分類學的辯證概念關係(原載《自然辯證法通訊》1981年第4期)、《論概念思維與邏輯結構的客觀基礎》(原載《外國哲學》1983年第五輯,商務印書館出版。此文即《論邏輯思維的本體論基礎》)等幾篇重要論文。在《論邏輯思維的本體論基礎》一文中,他通過引入數學集合論的概念與方法,借助Venn圖,建立了一個歷史概念的系統樹。
與中國主流邏輯學界漠視態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一成果受到了偉大科學家錢學森先生的重視。1982年,他在與何新的通信中,認為“歷史概念集合”是一個創見,把這個系統樹命名為“何新樹”,並建議把集合論的Venn圖擴展到三維空間,這樣“數理的辯證邏輯學就可以利用數學中的拓撲學建立起來”,使得“更複雜的形象(直感)思維和辯證法”即人類的主觀邏輯向數理化方向發展。
【錢學森先生致何新的第三封信】
錢學森先生信劄《外國哲學》封面(1983年)
何新同志:
二月二十八日信及大作《論概念思維與邏輯結構的客觀基礎》都收讀了。您文章的一些內容前年通信中似已出現,現在是進一步發展了。
我完全同意您關於主觀邏輯與客觀邏輯的論述,我在前年(見附呈抽印本)[1]也是這麼說的。關於主觀邏輯,即人的思維規律,核心問題似為數理化。目前只有所謂抽象思維有數理邏輯,而更複雜的形象(直感)思維和辯證法就沒有數理化,也就不能上電子電腦。所以我以為現在還要攻下形象(直感)思維和辯證法的數理化,您以為如何?
此致
敬禮!
錢學森
1985.3.7
(参看《何新批判——研究與評估》“學者通信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版)
【世殊附注】
“附呈抽印本”,指錢學森撰寫的《關於思維科學》一文,系錢學森先生在中國第一次思維科學研討會上的開幕詞,文中介紹了何新的研究。見《自然雜誌》第6卷第8期第563頁。
錢先生信中提到的何新论文,全名为《論概念思維與邏輯結構的客觀基礎——對黑格爾邏輯理論的幾點新探討》(原載《外國哲學》1983年第五輯,商務印書館出版),後以《論邏輯思維的本體論基礎》为题,收入《泛演化邏輯引論》,時事出版社,2005年第1版;《哲學思考》上卷,時事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
此文寫於1980年10月。是何新的一篇哲學邏輯學重要論文。該文主題是以現代自然科學的方法重新解讀黑格爾的唯心論。此文的深刻主題至今沒有過時,未來仍會受到關注。
【附圖】
【附錄】北京大學哲學系張世英教授對何新邏輯論文的審讀意見
高崧同志:
此文是一篇有研究之作,確有些新鮮、正確的見解。例如第3部分區分兩種抽象對象,一種發生在空間上,一種發生在時間上,並用圖解作了說明,這個看法頗發人深思。但也有些不足之處:
一、第3頁說黑格爾假定“在宇宙的自然歷史中存在著一種先於人類思維而存在的客觀邏輯結構”提法不夠確切。黑格爾主張“自然時間上在先”,而客觀概念只是“道理上在先”並非時間上在先。“模寫”、“模擬”的提法需具體說明,以免與其他客觀唯心主義哲學家的思想混淆。
二、第14~15頁關於“實體即主體”的意思不清楚,需要把黑格爾的原意講一講。
三、有些地方只有簡單論斷,需要進一步申述、論證。例如黑格爾的主客關係如何與“現代控制論非常相似”;第4頁第3自然段的“正因為如此”,沒有講清上下文的因果必然性;第5頁所引皮亞傑的那段如何是“回歸於黑格爾”;第5頁所引列寧兩段話都有特定的含義,如何與作者所要說明的問題具體聯繫起來。
四、黑格爾強調發生在時間上的抽象的對象,這是他的獨到之處,但他所講的概念並不單指這一概念。
建議作者再作點研究和說明。
此文修改後可考慮發表。
張世英
1983年7月13日
(参看《何新批判——研究與評估》“學者通信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版)
【世殊附注】
張世英(1921——),中國著名的黑格爾哲學專家,北京大學外國哲學研究所教授。此篇審讀意見,系張先生作為《外國哲學》編委寫給主編髙崧教授和編委會的。張世英先生著有《論黑格爾的哲學》、《論黑格爾的邏輯學》、《黑格爾〈精神現象學〉評述》、《黑格爾〈小邏輯〉譯注》、《論黑格爾的精神哲學》、《歐洲哲學史稿》(合編)、《天人之際——中西哲學的困惑與選擇》、《進入澄明之境》、《哲學導論》等。】
【錢學森先生致何新的第四封信】
錢學森先生信劄
何新委員:
節日前收到您贈的尊著《世紀之交的中國與世界》,十分高興。在前幾天假期中閱讀後,更加高興!大概是十年前吧,我們曾因討論思維學問題有過通信,我也建議要研究“何新樹”。後來就未再聯繫,原因是我對當時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有戒心。現在看來,這完全是我的對情況不明之過錯。
讀了您的書後,我又想起我在1984年曾向宦鄉同志建議,請他寫一本繼列寧《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之後的書,講今天和今後一個時期世界政治和經濟的書。他未寫就離開了我們!現在我要請您考慮寫這本非常重要的書。可以嗎?
此致
敬禮!
錢學森
1992.2.10
(参看《何新批判——研究與評估》“學者通信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版)
【錢學森先生致何新的第五封信】
何新委員:
6月蒙賜《論何新》,今又贈尊作《東方的復興——中國現代化的命題與前途(第二卷)》,我十分感謝!
我想您的長處在於“不唯上,不唯書,要唯實”,這您做到了。而我們的社會科學界往往脫離實際!
但您如果要研究當今世界,則此對象實是一個複雜的大系統,子系統有幾百上千;系統也不是封閉的,是對地理環境開放的,有相互作用。研究這種開放的複雜大系統需要系統科學。這您以為如何?請教。
此致
敬禮!
錢學森
1992.10.7
(参看《何新批判——研究與評估》“學者通信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版)
【世殊附注】
1992年春,何新將自己剛出版的《世紀之交的中國與世界——何新與西方記者談話錄》、《東方的復興》等著作寄送錢學森先生。錢老對何新在經濟、政治、國際戰略領域的新研究給予了高度評價。
2003年5月,何新在《泛演化邏輯引論》一書序言的結束處深情地說:“我必須把崇高的敬意和問候,奉獻給一直支持和關注著我的此項研究的錢學森先生。”錢學森先生信中所言對當時中國社科院文學所“有戒心”,恐怕是由於80年代中期學術界主流因嫉妒、排斥、孤立何新而編造諸多不實謠言所致的。亦因那時“西化派”論者多出自社會科學院。但這正表明了錢學森是一位文化視野廣博、政治嗅覺敏銳的科學家。
而可告慰錢老的是,前一項工作,何新已經通過《泛演化邏輯引論》一書,為之奠定了堅實基礎。後一項工作,從國內外廣大讀者對《東方的復興》、《新國家主義的經濟觀》、《全球戰略問題新觀察》、《論政治國家主義》、《反主流經濟學》、《希臘偽史考》及續考、《統治世界:神秘共濟會揭秘》等系列著作的強烈反應來看,已經較好地回答了錢學森先生。
(2018-02-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