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首播日，“实景变抠图”争议就冲上了热搜。该剧曾远赴新疆取景，当时放出的雪景路透都颇有质感，没想到正片出现不少棚拍抠图戏，观感与预期不符。
近些年，流量剧已经习惯通过高质量路透积蓄热度，但也常因正片看起来不如路透而遭到质疑。
被指责“路透诈骗”自然不是项目方的初衷，但这种现象层出不穷背后，剧集行业的某些创作陋习和过度营销问题值得反思。
《七夜雪》的路透没有造假，剧组确实前往新疆阿勒泰地区取景拍摄了20天左右，制作特辑里也有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在极寒环境下冒着冷风雪拍打戏的片段。
因此，包括演员粉、书粉在内的众多网友，都对这部新武侠片报以很高的期待。
没想到千呼万唤的正片却难见绝美雪景，不少戏份反而充斥着粗糙特效，人物明显浮于背景之上。而且药师谷、元一宫之类的置景也比较简单，洞穴、木屋等建筑的装饰审美一般。
加上披着武侠外衣谈恋爱，不算精彩的剧情，《七夜雪》并没有脱离“流水线古偶”的范畴。
从近期制片人的公开采访中，能够找到这部剧“实景变抠图”的一些原因。
《七夜雪》拍摄周期共120天左右，新疆拍摄仅占六分之一的时间。他们也提到，在新疆主要拍摄的是剧情名场面，包括男女主的雪地相处、遗憾错过以及中后期几场正反派的荒原对决戏。
可见，这个项目的新疆实拍部分本身就不充足，并且多排布在中后期，是宣传口径提前托大了。
抓大放小其实是剧集置景的常态，从事美术指导工作的李奥表示，“剧组都会以保主场景为先，其他部分就放松一点，如果都要抓住，工期内可能是无法完成的。”
由于《七夜雪》设定上需要大量雪山、冰原之类的背景，很多戏份都只能依赖特效补足。作为一部落地古装，该剧的特效时长也高达700分钟，可惜特效质量显然不足以收获好评。
无论是实拍部分有限，还是特效和置景的问题，究其原因或许离不开一个“钱”字。
多位美术指导都对狐厂娱乐观察表示，头部剧集的置景和后期之所以不够精美，有时候是因为资金没到位。
李奥表示，“有的剧集前期宣传时的确是想要做得很好的，但后续制作时会有无可奈何，比如遇到场地和演员的档期对不上、中后期阶段资金不足等限制。”
影视寒冬以来，“缺钱”更是剧集制作的常态。
李奥七年前接到过的一个头部古偶项目，总投资六个亿，美术置景提前一年开始筹备，最终完成的场景比概念图还要精细。据他了解，现今三大平台的自制古偶投资缩水严重，提前筹备也就五六十天时间，置景标准只能不断降低。
另一位美术指导郑新也感知到了变化，“很多美术指导好像没以前严谨了，不会去考虑道具语言，只是将所有东西堆叠起来，看上去是个景就行。古偶也习惯直接用影视城的布景，在此基础上不去增加独有的装点，才会导致越来越没有区分度。”
其次当然也与负责人的心思和做事方式有关。
李奥表示，“导演非常重要，场景如何肯定得通过导演审查，而后期特效即使是外包团队在做，效果也要通过对应负责人点头，有时还会遇到不够专业的制片人或投资方想强加创意等。”
比如在古偶生产链上，抠图假景是屡见不鲜的做法。从早前的《孤芳不知赏》《有翡》《燕云台》到近来的《安乐传》《田耕记》等，也都产生过相关负评。
在他看来，国内视效团队的审美和技术是没问题的，只是很多古偶项目方有些摆烂，可能也是抱着既然没钱、没时间做到以假乱真，那么假就假吧的敷衍心态。
相比《七夜雪》的“实景变抠图”争议，此前被讨论良多的“路透诈骗”更多是聚焦在演员和剧情方面。
典型如去年的《以爱为营》，路透里的王鹤棣西装大衣叠穿，气场全开，戴上金丝眼镜就是新晋“霸总本总”。白鹿妆造虽然有点翻车苗头，但与王鹤棣同框照还是充满氛围感的。
然而播出之后，正片里刁钻角度的镜头、PPT效果般的转场以及越看越尬的剧情，导致口碑一路走低。
类似的反转情形，也发生在《一见倾心》《影帝的公主》《国子监来了个女弟子》《七时吉祥》《云之羽》等诸多流量剧播出前后。
持续不断的“路透诈骗”，导致这届网友都产生了应激反应：要警惕路透好看的剧，导演不可能在这个机位。
抛开正片镜头过于奇葩，纯粹是导演问题的情况不谈，站姐苏苏认为，路透普遍比正片好看的主要原因其实是“站姐修图太狠”。
“站姐修图的强度大概和修朋友圈照片差不多，除了修脸还有一些背景之类，滤镜、调色、特效都加得很狠。这个群体也特别懂粉丝审美，就是常说的修图比较有网感。但是剧里不可能这么处理，毕竟很不真实。”
而且，“站姐也是粉丝，所以只会挑好看的图发出来，拍到丑图都是私下吐槽，嘴上说着祝福，心里觉得剧组要完蛋了。”
部分演员的路透比正片好看，则应该说是自身条件和能力的问题。
近年走红的待爆小生，苏苏都有去拍过。她透露，其中一位现场见他就能感觉到面容不够紧致，好的拍摄、妆造和后期可以帮他规避掉这个缺陷。但是一到剧里，导演和他本人稍不注意就会脸垮。
拍过的演员多了，也会发现有的是属于天生不上镜。“我拍过的某小生就是这样，他本人比镜头里好看很多，那我修图肯定会给他还原美貌，但剧里出来没那么好看就会被说是‘诈骗’。”
除此之外，正片好看与否，最不可忽视的就是剧本质量。
路透不受剧情影响，适当的留白甚至能让人产生更多美好的遐想。而几乎所有的“路透诈骗”剧，反响不佳的根本原因还是剧本层面的差劲。
可以说，路透质量与正片水准并不挂钩，以此看“扑爆”也就没有道理。
苏苏表示，“拍摄现场跟成片的差距很大，现场完全看不出来最后会拍成什么样。”
以她去拍过路透的剧集为例，“有片场看着不错，播出后却不尽人意的，比如《狐妖小红娘·月红篇》；也有与之相反的情况，比如《猎罪图鉴》片场看着也就那样，但播出后逆袭成了黑马。”
将一部剧视作整体，路透只是极为碎片化的部分。
头部站姐和代拍有着不输于剧组工作人员的技术、设备，他们可以从成百上千的素材里挑选少许几张，精修时也会尽可能的扬长避短。这番操作下来，绝大多数项目和演员都会获得一些高质量的路透。
然而正片是剧情、表演、镜头、服化、置景等方方面面的总和，好坏与否牵涉繁多内容，也不可能要求观众必须包容某处不足。
譬如《七夜雪》也有不错的氛围感镜头，后期更多雪景实拍还有待释出。可是不少戏份的抠图感同样是这部剧不可回避的缺点，观众会将之纳入评价体系，负面舆论也难免劝退非粉丝型观众。
正片水准无法承接路透引发的期待，本质上也是这些剧集没有足够的真材实料可以俘获受众。
与此同时，“路透诈骗”层出不穷的背后，流量剧的过度营销问题也值得反思。
自路透现象被带火，剧集市场逐渐将之视为前置营销的常规手段。
一方面，在旺盛的粉丝需求下，剧组并不能保证百分百的防住路透。
制片人月亮表示，“一部剧拍摄会涉及到上百个场景，也经常会存在几个组共用一片区域的情况，并不可能完全遮蔽拍摄现场。剧组内部有在尽可能的做保密工作，比如收走工作人员手机之类，但防不住外部有人上山、爬树也要拍。”
另一方面，路透本身能够为剧集提前造势，达成未播先火的效果。
由于难以防备又有利可图，很多剧方干脆适当放开保密工作，甚至主动去做起路透营销。
剧宣洋洋提到“官方路透”的存在，“工作人员可能以路人视角拍摄，营造非官方、画质差的错觉，再通过营销号正常扩散出去。”
民间路透通常也与官方打过招呼。苏苏透露，“很多剧组跟站姐都有交流，不是特别正式的，可能就是在片场碰到了说一下哪些不能发，一般是未官宣的妆造、涉及剧情的物料等。追得久的站姐都有经验，基本按着这个规矩执行。”
剧方想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上多谋求一份确定性，因而利用路透尽量为项目积蓄热度，这本身也无可厚非。
问题在于，有的路透前期造势太大，后续反而会变成项目负担。综合被指“路透诈骗”的剧集可知，高期待的踩空往往会带来加倍的口碑反噬。
尽管对于单一项目来说，黑红也是红，可能没有关注度更加可怕，但久而久之，这种乱象伤害的是整个流量剧市场。
以古偶题材为例，近年佳作难觅，被指“路透诈骗”的剧集也颇多，口碑告急的负面影响已经显露。行业内外对这一题材的信任度和期待值持续走低，当前市场大盘流失严重，亟待破局。
此时此刻，流量项目无疑也需要重新审视路透营销的好坏与尺度了。
利益驱动之下，路透现象大概率不会走向消失。适度的路透营销或者其它的前宣手段可以是竞争加剧下的内卷方向之一，但行业更不能忘记去努力实现的，是要做出更多真正扎实，经得起观众全方位检验的优质剧集。
（文中受访者皆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