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也离不开法国酒。虽不是嗜酒成性,但跟朋友吃饭、聚会时还是会带上一两瓶助兴,有时也作为礼物送人。从去年找到在国内营销各种档次酒的法国卡迈高公司后,就一直买他们的葡萄酒,有时还加瓶白兰地或干邑。有个可信赖的高级品酒师高女士,有问必有好答复,下单就更加放心,于是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买买买模式。作为忠实顾客,荣幸地收到了波尔多酒庄两天研学的邀请。
2006年第一次自驾去波尔多酒乡时,有限时间内参观的尽是1855年评选的列级庄和其它超级名庄。很高兴公司选的都是酒好又价格亲民的酒庄。尝试了不少大牌后,慢慢跟法国许多葡萄酒爱好者一样,更热衷于发掘低调的好酒了。对其它事物也一样,不太懂时经常用名来筛选,阅历深了就更能看透真相也更在乎实了。
波尔多市故地重游两日后,一大早被公司股东与主管张女士接上。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到了第一个酒庄帕鲁美城堡(Château Paloumey)。它坐落于波尔多左岸,属于超级中级庄(Cru Bourgeois supérieur)。以我个人有限的经验,某些中级庄的酒可以跟列级庄媲美,但性价比显著高于后者。
波尔多的酒庄大多有城堡,法语是Château,所以叫Château XXX。而帕鲁美城堡的工作区却是座很有特色的现代建筑。庄主在打造自己的品牌时,恪守环保和有机种植的宗旨,令持同样理念的我肃然起敬。
年青漂亮的女讲解员Pauline告诉我们,他们34公顷的葡萄园里主要种了波尔多的主力品种梅洛(Merlot)和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却跨着三个深受欢迎的波尔多酒的子产区:上梅多克(Haut Médoc)、穆利斯(Moulis)和玛歌(Margaux)。
在她的讲解中,我顺便又复习了一下以前上过的品酒课里学的葡萄酒酿造过程:
采摘下的红葡萄放入发酵罐中,天然或添加的酵母菌会使葡萄中的糖份转化为酒精。现在的发酵罐多以不锈钢制成,可以调温,保证发酵顺利进行,同时避免发酵时过多升温,影响葡萄酒的口味。发酵罐也配备了特殊的搅拌装置,常用的有淋皮和压帽法,以有效地萃取葡萄皮以及葡萄籽中的单宁、花青素、多酚等物质。
发酵而成的酒液装入橡木桶陈化。此过程会软化来自葡萄皮的丹宁,也给酒带来橡木、香草、蘑菇、香辛料等复杂的香气。在法国,酿酒不是标准的生产线,每个酒庄都有自己的个性,这便是法国葡萄酒独领风骚的原因之一。
这个酒庄在装桶时使用新桶、一年桶、二年桶各三分之一。法国产橡木桶平均1200欧元一个,但重复使用一些酒桶不只是成本的考量,而是因为新旧桶陈酿后的风味有别。经验丰富的酿酒师将不同橡木桶里的酒液混和后装瓶,得到出神入化的效果。
由于此酒庄承接了犹太客户做宗教仪式的订单,Pauline强调,贴有特殊胶带标识的酒桶都严禁触摸。有没有人摸,客户是看不到的。酒庄恪守契约的精神让我再次起敬。
去年他们还首次生产了白葡萄酒。与红葡萄酒不同的是,白葡萄酒不带皮发酵,而是将葡萄压榨后去掉葡萄皮、籽和其它固体残留,只发酵收集到的葡萄汁。一般来说,白葡萄酒产自白葡萄,但也有酒农用红葡萄酿造白葡萄酒。帕鲁美酒庄用的就是自己种植的两种红葡萄,用活性炭去掉葡萄汁淡淡的红色,得到一款色泽清亮,花香宜人且有矿物质之圆润的白葡萄酒。
在第一个酒庄比较收敛,因为知道后面还有很多酒要品。我不喜欢像专业人士那样品尝完把酒吐出,主要靠长时间闻香和慢慢啜饮,只喝两小口就把剩下的美味酒液倒掉了。
简单可口的午餐后,等着我们的是第二个酒庄夏普兰城堡(Château Chapelains)。漂亮的城堡和精心打理的园子让人眼前一亮,玫瑰花更是争奇斗艳,闻上去还有淡淡的幽香。
在这里受到了退休后被酒庄回聘的酿酒师Claudine的接待。对事业的热诚,因艺高而透出的自信,再加上熟谙交流之术,她的讲解生动有趣,我们一行14个中国女性都听得入神。
这个拥有48公顷葡萄园的酒庄也是环保典范,获得了欧盟的HVE三级认证。他们种植了九种葡萄,给酿酒师以极大的创造空间。他们在混酿中加入少许佳美娜(Carmenere)葡萄,使酒带上丁香、胡椒的味道。尝过他们美味的精酿黑钻干红后,我忍不住买了三瓶。
绘声绘色地传授酿酒知识之时,Claudine还骄傲地告诉我们,葡萄酒发酵中普遍使用的微氧控制技术(micro-oxigenation)是这项专利的发明者在他们酒庄实验发明的,现已推广到世界各地。此仪器在检测酒液氧气含量的同时,亦可精准地控制所需的氧气排放量。
很多酒庄是在需要时临时租借装瓶机,而夏普兰酒庄自己购买了这套设备,随时可以根据客户的需求进行私人定制装瓶。非常有幸,Claudine为我们开机演示了从自动灌注酒液到加瓶塞、酒帽和酒标的全过程。
参观完波尔多右岸的夏普兰城堡后,我们抵达第三个酒庄,属于卡迈高公司大老板Belleville先生的乐曼城堡(Château Le Mayne)。已是傍晚六点,他仍不辞辛苦地亲自给我们介绍酿酒的设施与技术。Belleville先生是法国资深的金融经济评论员,由于对葡萄酒的热爱,又买下了这个酒庄。
每个讲解者都从不同的角度和各自酒庄的特点来给我们揭示葡萄酒的奥秘,让我们学到了丰富的葡萄酒知识和文化。
亲切且认真的销售总监曹女士上午给大家提了个问题:酒桶中间部分为什么是红色的?庄主无意间公布了答案:在酒的陈化过程中,酿酒师时常需要打开位于此部分的酒桶塞,品尝和搅拌酒液。涂成酒红色,不小心滴在酒桶上的红葡萄酒就不会留下难看的印迹。法国人把酿酒当作艺术,对用具也不忘美感。
乐曼城堡用的是著名的金钟酒庄的橡木桶。怪不得这里酿出来的“幸运之神”香气那么复杂浓郁呢!看着这些窖藏,为庄主高兴:每桶225升,可以装300瓶。这些桶酒承载着丰收的喜悦啊!
在一个高尔夫球场旁的饭馆里用晚餐。仅39欧元的套餐,做的非常精细,这在巴黎是不可想象的。前面是球场碧绿的草坪,远处的城堡酒店先被绚烂的夕阳,后被宝蓝色的天空映衬着。这份美丽的安宁主要是给游人享用的,而这块富饶土地上的酒农们只是在辛勤劳作之后,有时犒劳一下自己。
Belleville先生看上去不苟言笑,晚饭时大家都在他左右落座,我就勇敢地坐到他对面的空位上了。开始没话找话地问问他的冬日长假、他的中国之行,谈到酒农生涯时,终于引出了他的万千思绪。他也讲到近年全球经济低靡对葡萄酒市场的影响、遭遇自然灾害时的窘迫、欧盟各种新规加给他们的沉重负担、法国政府对酒农帮助的日益减少……
言辞温和的叙述没有过多情绪,却刺痛了我的心:原以为闻名于世的波尔多葡萄园的拥有者都是幸运儿,不曾想也如此艰难!然而由于敬业也别无选择,他们苦中作乐地坚守着。
返回公司大本营也是我们下榻的乐曼城堡为时已晚,还是又品尝了好几款酒。喜欢被归为超级波尔多酒(Bordeaux supérieur)的乐曼城堡干红,平衡温和中有种极致的儒雅,就像贵族出身的庄主。都说文如其人,看来酒亦如其人。
乡村的夜万籁俱寂,星星慵懒地眨着眼。跟优秀的酒师+销售总监高女士同住酒窖边的客房,本来入睡困难的我,灯一关便沉沉地入梦了。
第二天的研学只有两个城堡,也就比较从容。
上午安排的是位于蒙巴齐亚克(Monbazillac)的天使贵腐酒庄。很欣赏卡迈高公司这个漂亮的意译。该酒庄的法文名是La Grande Maison,意为大房子;若追求风雅,也许可以译成“广厦”吧。值得一提的是,它是一座14世纪的城堡,曾属于亨利四世,之后多次易手。
庄主是年青帅气的Benjamin,又是主人亲自给我们解说。
蒙巴齐亚克是法国为数不多的可以酿造贵腐甜酒的产区之一。夏日早晨大雾、下午爆晒的特殊气候适合贵腐菌在葡萄皮上生长。制造贵腐酒要用被贵腐菌感染的变蔫的葡萄,这样酒中才会有种奇妙的香气,压出的葡萄汁也才会有很高的含糖量。但贵腐菌对葡萄的侵蚀不是同步的,所以得一颗一颗地手工采摘合乎要求的葡萄珠。辛苦的劳作,产量并不高。Benjamin说,平均两株葡萄出一瓶酒。
Benjamin夫妇的葡萄园只有14公顷,主要种植皮薄、易被贵腐菌感染的赛美荣(Sémillon)和更常见的白葡萄品种长相思(Sauvignon Blanc)、慕斯卡黛(Muscadelle)。他们还养了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我给它做了一会儿背部按摩,它立刻倒在我脚前缠着我继续按。
此酒庄又是一个绿色典范,1993年便开始有机种植。庄主给我们看了葡萄田里丛生的杂草,全要靠机器慢慢拔除。他还给我们示意了葡萄植株的修剪、维护等。原来巨大的工作量远不止秋天耗时费力的采摘。他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而我已经暗自唏嘘了:谁知杯中酒,滴滴皆辛苦!
品尝了他的三款贵腐酒后,本来不喜欢甜酒的我再次沦陷。在不锈钢罐里陈酿的那款,热带水果的香甜沁人心脾;而经过橡木桶的最高级的那款则甜美中透着神秘的矜持。无力取舍,索性都买了。
午饭后去此行最后一站:位于波尔多右岸著名的圣埃美隆(Saint-Emilion)特级产区的万森城堡(Château Jean Voisin),其主打产品属梅洛(Merlot)葡萄单酿的以口感柔美丝滑而受青睐的圣埃美隆红酒。由于比邻波美侯(Pomerol)子产区,又在白马酒庄(Château Cheval Blanc)等极富盛名的大酒庄附近,其风土条件之优越便可想而知了。天时地利加上高超的酿酒艺术与经营方式,万森城堡在高大上的钻石邻居中间仍明珠般熠熠生辉。
踏着鲜花盛开的宽敞步道走进大气却不招摇的城堡,从万森家族汽车公司制造的万森老爷车下缓缓站起满手油污的美呆了的主管Thierry。净手后,他从与其它人略为不同的角度给我们补充了酿酒知识,也谈了自己的感悟。与他的智商情商和能力相比,他的颜值也许只能算点缀了。
Thierry告诉我们,他们是怀着满腔热忱精心管理这15公顷葡萄园的,每株葡萄树平均每年要照料30次之多。利用无人机对土质的分析成像,他们把不同区块采收的葡萄分类发酵,再分别在橡木桶中陈化,最后由天才的酿酒大师们混合装瓶。尽管酿酒有很高的发挥技艺的空间,但葡萄的收成与质量非工业可控,从根本上还是靠天吃饭,所以尽最大努力之后,需要接受最终结果。
这又何止酿酒呢?我们在生活和任何工作中不都要在对完美的渴求中平静地接纳不完美吗?
尝酒之前,Thierry跟所有讲解员或庄主一样,与我们一个个地合影。知道中国人爱留影,他们都是耐心地摆姿势陪照,帅哥们照嗨了还主动来个四目相对。看来是没少接待中国客户,已经“训练有素”了。我极少照自己,但在组织者的热情“忽悠”下,也跟美男子大总管拍了张“情侣照”。
万森老爷车成了尝酒的桌子,酒比期待的还好,无论是白葡萄酒、桃红葡萄酒还是红葡萄酒,除了赞叹只有赞叹。我从来对名人代言不买账,但喝到万森干红时,就明白它为何被法国总统府爱丽舍宫选为宴会用酒了。毫不犹豫地下了一箱的单寄回家,还买了一瓶限量版的特级精酿自己带走。
载着丰富的知识与感知、多了六瓶酒的沉甸甸的行李箱和两天研学的疲惫回巴黎,心绪像好酒一样愉悦与复杂。葡萄美酒,不仅美在奇妙的嗅觉、味觉、视觉享受,而且美在酿造者与饮用者对美好事物和幸福生活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