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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9期 ◆
作者简介:曹建华,笔名,西门白甫,退休教师,曾在《河东文学》《山西文学》《北岳风》及其它省级报刊发表小说、报告文学。与爱人合著历史文化散文《古虞平陆》一书。
上世纪一千九百六十四年秋,阴雨连绵数十天。父亲担心家里的窑洞坍塌,便举家搬迁到另一个山沟村庄居住。那村庄下面有个叫龙潭的水潭,故村名曰龙潭沟。其时,我读小学三年级。搬迁后的第二日,父亲便领着我去新的学校。学校设在村中一个小庙里。据说,庙对面原是一个舞台,如今只剩下一个土台子,唯有土台子上草丛里堆放着的瓦砾中还藏着昔日的一点辉煌。庙很小,仅有三进房子,外面有一个宽阔的走廊,走廊东头用土坯隔成一间小屋,便是先生的办公室兼卧房。那里本来立着一块不知年代的石碑,却被嵌进土坯墙里,尚可看见依稀的碑文:“龙潭沟村系古制之景,山明水秀,风清俗美……”房内便是教室,靠黑板的那面墙上除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标语外,隐约残存当年放置泥塑神像的印痕。于是,便见到了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头,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不苟言笑,完全不像教书先生,倒极像了一乡下农夫。父亲向老头鞠了一躬道:“许老师,我把孩子带来了”。这才知道他正是我的老师许文昌先生。先生嘴里含着一支自制的水烟嘴,正“滋滋”地抽着水烟。灰暗的教室里,水烟燃起的微光稍稍清晰了先生的脸。我往那清晰之处瞄了一眼,猜不出那纵横交错的皱纹里藏着的是沧桑还是知识。尚不到冬天,先生却已是棉衣棉裤,棉衣似乎没有扣子,两扇衣襟一边紧压住另一边,用一条长围巾系住。如若不是在学校里,我差点就怀疑这老头是个乞丐。先生看了我一眼,指着一个空位子说:“就坐那里吧”。然后便和我父亲说话。同学们正在早读,所有的目光向我投射过来。我在羞怯中也拿出课本,开始读课文。见大家都很卖力的样子,也很卖力地读,竟然父亲走了也未知。早读完毕,接着是描红。同桌告诉我,先生姓许,描红的帖子便是他写的。在我的眼里,那字横平竖直,苍劲有力,很像先生那严肃的面孔,于是心中便生出些许的敬仰来。见先生向我走来,便愈发认真地描写起来。上完描红,便是课间活动。孩子们站成两排,拿出自制的“羽毛球和羽毛球拍”开始打“羽毛球”。“羽毛球”是用医院葡萄糖瓶的橡皮盖和鸡毛制作的。将两个橡皮盖背对背用针线固定在一起,再将三四根鸡毛固定在橡皮盖上,一个“羽毛球”便做好了。球拍是用薄木板制作的。将一块薄木板锯成“蝇拍”状,便是羽毛球拍,然后一对一或二对二对打。同桌告诉我,“羽毛球”和“球拍”皆是许先生教他们制作的。于是,我对新学校便添了更多喜欢,对先生更多了些敬意。先生虽然年龄大了,但课余时间很喜欢教我们体育,除了“羽毛球”,还有跳绳、推铁环、掷石子、撞拐子,尽管这些活动大都非真正的体育项目,但我们都很是喜欢玩。我们最喜欢做的却是帮先生制作水烟嘴。乡下的田地边生长着一种高大的蒿草,我们称之为“红蒿”。红蒿的根部是一个椭圆型的疙瘩,很适合做水烟锅子。挖出红蒿椭圆形的根,从根部以上十五公分处截断,将外面的毛细根刮干净,找一截铁丝,放在炉子里烧红,将十五公分茎和根疙瘩穿通,然后在疙瘩中间凿一个圆孔,再找一个五号电池,卸下一端的铜帽子,将铜帽子底部凿个小洞,嵌入圆孔内,一个水烟嘴就做好了。我们挖了很多红蒿根,先生从中遴选好的做水烟嘴。对先生而言,喜乐在于制作出水烟嘴,对我们而言,喜乐在于借挖红蒿根出去玩耍。先生还喜欢种地。先生自己做饭吃,村里在学校附近划出一块坡地给先生种菜。但先生却带着我们在这块地里栽了许多杨树。先生说:“栽树比种菜好。”我到今天也没想明白栽树为什么比种菜好。树栽好后,先生让低年级同学数一数一共栽了多少棵。同学们在树丛里穿来穿去各数了一遍,却只有两个同学正确。先生说:“算术不仅要会算,更要会用。”我心里便有些不服,难道学算术就是为了会数树吗?后来,先生又带我们在村子对面山坡上开了一块荒地,栽了几棵桃树,种了些土豆和南瓜,第二年,又种了很多西瓜。西瓜成熟时,先生把村子里还没上学的孩子都叫来和我们一起吃西瓜。几个光屁股孩子蹲在地上,嘴边沾着红色的瓜瓤和黑色的瓜籽,边吃边尿。先生脾气不是很好,那些调皮不好好背书的学生会常常被他惩罚。他不仅有几个水烟嘴,还有一个铜烟锅的旱烟袋。他用铜烟锅击打调皮学生的手心,有时候将右手拇指和食指用力圈起来,突然放开狠敲他们的后脑勺,也就是脑瓜崩。因为害怕惩罚,学生们背书都很卖力。也许是我成绩好,也许是我比较乖吧,从未挨过先生烟锅子击打和脑瓜崩,甚至有一次闯了大祸,也未受过惩罚。那是一个麦收季节,先生本来亲自带我们去生产队地里捡麦穗,临时有事,便让四年级一个大同学带我们去。有一块麦地边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杏树,上面的杏已经成熟发红,像一个个诱惑挂在枝头。有人便提议用石头击打。于是,大伙纷纷弯腰捡石头打杏。我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握石头的手往后一甩。石头还没扔上树,却砸在后面一个同学的头上,顿时,鲜血从他的头发里往外冒。我被吓坏了,不知所措。有同学说,还不赶紧把他弄回家?我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立即背起这个和我体重差不多的同学往村子里跑。半道遇见正匆匆赶来的先生。我停下脚,将伤者放下,准备接受先生的惩罚。先生从怀里掏出旱烟袋,从烟叶包里捏出一把旱烟按在伤者的伤口上。至今,我也不知道旱烟是否真有止血功能。也许是三餐不按时,也许是冬日里受寒吧,先生常常胃疼,疼起来的时候,腰弯着,两只手用力按住肚子,眉头紧蹙,长时间不说话。那时候,我就会突然生出当医生的念头,只是这念头会随着先生胃疼的消失而消失。那时的义务教育是“四二三制”,小学四年,完小两年,初中三年。村校都是复式教学,即一个学校只有一个老师,因此必须是全才。先生一个人要教四个年级三十多个学生,要教语文、算术、音乐、美术、体育。其实,音乐和体育都没有课本,全凭老师随意教学,但那时,学生们的学习却很轻松,先生也不是那么紧张和辛劳。许先生上课讲得很少,尤其是语文,只让我们一遍遍读课文,背课文,写生字,抄词语,抄精美句子,仿写作文。算术课也讲得不多,只是让我们做练习。他说,熟能生巧。先生从来不给我们留家庭作业,放学后,除了找猪草,便是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读完四年级,先生没有公布毕业考试成绩,只是单独将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你是读书的料,好好读书才有前途。”我看了先生一眼,突然感觉他苍老了很多,于是眼里便酸涩起来。如今,先生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却依然怀念那少年时期,怀念文昌先生,他是我众多先生中最不能忘怀的一位。
主播简介:玉华,河北怀来人,性情温和、随遇而安,爱孩子、爱诵读,喜读书、喜旅游,追求健康、自然、快乐、充实的人生意境。在多个平台担任主播。“喜马拉雅”诵读散文诗作多篇,并先后播讲长篇小说《南阳月季》《北京的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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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钥匙串公众号》主编:诗玛芊,实名杨玉川。以发布个人长篇纪实连载《伍拾年淡事》为主,兼发其它作品。另设《百姓小传》栏目,发布朋友们的纪实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