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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经济差距越来越大的最主要原因是欧洲对新技术和研发的投资不足，这导致了欧洲生产率与美国渐行渐远
编辑｜江玮
2024年10月中旬，我应邀前往德国首都柏林，参加一个中德媒体论坛。如果走马观花，在柏林街头随意漫步，你感觉不到这是一个深陷经济衰退的国家。但在中德媒体论坛期间，你却可以从德国媒体掌门人的公开发言和他们的私下交谈中，明显感受到他们对德国经济现状和前景的担忧。2023年，德国成为“全球唯一负增长的发达经济体”。原来各方都认为，德国在2024年会有经济增长，德国官方自己也在今年的春季报告中预测2024年经济增长0.3%。然而，德国联邦政府在10月9日发布的秋季报告中，却把2024年德国GDP（国内生产总值）的预测下调为负0.2%，这意味着德国经济将连续第二年陷入经济衰退。自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德国一直是欧洲经济发展的“火车头”，如今德国究竟怎么了？德国经济部长哈贝克表示，除了经济景气方面的风险因素，德国经济的一些结构性问题更为突出，包括人口结构变化、产地竞争力以及国内和国外的需求持续疲软。在许多德国专家看来，德国经济的问题还有更深的原因，例如，官僚主义办事效率拖沓。在德国注册一家新公司，办理手续花费至少120天，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家平均时间的2倍；基础设施投资不足，老化的铁路网、破旧的高速公路和缓慢的互联网都与这个经济强国形象格格不入；经济模式长期高度依赖制造业，制造业在国内生产总值中占比达19%，大约是英国和法国的2倍，因此新冠疫情和俄乌冲突对供应链的冲击，对德国制造业的打击尤其沉重；作为全球出口大国，德国高度依赖国际贸易，而世界需求疲软对出口导向型的德国经济带来了严重的负面影响；作为投资目的地的德国，吸引力也越来越低，很多德国企业难逃被外资收购的命运。虽然德国官方预测，2025年德国经济将摆脱衰退，增长1.1%，2026年预计将增长1.6%，但由于上述深层原因，未来德国经济很难有大的起色。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未来五年德国经济增长速度都将低于美、英、法等国。德国是欧盟和欧元区中最大的经济体，德国经济的不景气，势必会拖累欧盟和欧元区经济发展。![]()
欧盟委员会曾经在2024年5月15日公布的春季预测中说，2024年欧盟GDP增长率为1.0%，欧元区GDP增长率为0.8%；预计2025年欧盟GDP增长率将加速至1.6%，欧元区GDP增长率将加速至1.4%。这是欧盟委员会2024年春季的预测（秋季预测至截稿时还未公布）。10月18日，欧洲央行公布了它对一些专业预测机构的调查，接受调查的机构预测欧元区2024年经济增速为0.7%，2025年为1.2%，2026年为1.4%。私营机构的预测更为悲观一些。2024年10月10日，荷兰国际集团发布研究报告称，预计欧元区2024年四季度经济将停滞不前，要到2025年二季度才会出现温和复苏。该机构还下调了2025年欧元区GDP增长预期至0.6%。不过，层层乌云之间也透出一线阳光。2024年10月17日，欧盟统计局宣布，欧元区9月通胀率同比放缓1.7%，幅度超过预期，此前初步估计为1.8%。这是自2021年夏季以来，欧元区的通胀率首次低于欧洲央行设定的目标2%。两年前的2022年10月，欧元区的通胀率曾经高达10.6%。欧洲央行在同一天再次降息25个基点，存款便利利率降至3.25%，主要再融资利率降至3.4%，边际贷款利率降至3.65%，自10月23日起生效。这是欧洲央行2024年第三次降息，而且是13年来首次连续降息。欧洲央行的降息周期始于2024年6月，在此之前，欧洲央行曾连续数次加息。欧洲央行此前的加息政策成功地抑制了欧元区的通货膨胀，不过其副作用是导致经济增长急剧放缓。欧洲央行连续三次降息，标志着它的重点如今从降低通胀转向保护经济增长。如前所述，欧盟和欧元区内最大的经济体德国，已经在2023年经历了经济衰退，预计2024年将再次陷入经济衰退。如果最终的数据证实了这一预测，那将是20多年来德国首次经历连续两年的经济衰退。另一个重要的欧盟和欧元区国家法国，因“奥运提振效应”结束，法国私营企业生产在2024年9月出现了七个月来的首次放缓。10月初，法兰西银行行长预计法国经济有继续下滑的趋势。2024年10月4日，意大利国家统计局ISTAT调低了2024年一季度和二季度的同比GDP增长率。该局报告称，二季度末的“已获得增长”为0.4%，低于此前估计的0.6%。这意味着如果三季度和四季度没有增长，全年的同比GDP增长率将仅为0.4%，难以实现意大利政府为2024年所设定的1%的经济增长目标。英国已经退出了欧盟，也从来没有加入欧元区，但它也是一个欧洲经济大国。2023年四季度，英国GDP环比下降0.3%，为连续第二个季度下滑，被经济学家视为“技术性衰退”。英国在2024年虽然勉强躲过了经济衰退的陷阱，但经济增长的势头仍然十分疲弱。各方专家对2025年英国经济前景的预测还不是那么悲观。首先，他们预测，2025年英国陷入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并不大，英国经济在2025年可能还有相对健康的增长，增幅在1.2%至2%之间。其次，他们预计英国央行将在2024年和2025年逐步降息，这将有助于支持经济增长。第三，他们预计英国的商业投资将会复苏，这也会进一步提振经济。不过，经济学家们普遍认为，尽管目前并非所有的欧洲国家都陷入了经济衰退，但欧洲地区面临着重大的经济挑战，由于持续的通胀、紧缩的货币政策和缓慢的工业复苏，2024年剩下的几个月和2025年全年可能会有更多国家陷入经济衰退，没有陷入衰退的欧洲国家即使有经济增长，增幅也将微乎其微。这反映了整个欧洲的广泛趋势，因为许多欧洲国家正在努力应对能源危机、利率高企和全球地缘政治不确定性的后果。而且，欧洲的通胀也不会一路走低。法国IESEG管理学院经济研究主任埃里克·多尔警告说，欧元区通胀下降的可持续性“非常不确定”，只要进一步发生大规模地缘政治动荡，随之引发能源价格飙升以及供应链中断，就会导致工业品价格再次上升，欧元区通胀也会开始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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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曾经是世界最先工业化的地区，是全球最先富起来的大洲，但时至今日，欧洲经济远远落后于美国。从2010年到2023年这13年，美国GDP累计增长率达到34%，而欧盟仅为21%，欧元区仅为18%。2008年，美国和欧元区经济规模大致相同，如今美国经济规模几乎是欧元区的2倍，欧洲人的平均收入现在比美国低27%，平均工资比美国低37%。欧洲央行前行长马里奥·德拉吉在不久前发布的一份报告中指出，欧盟正面临巨大的经济挑战，“可能很快就会在全球经济舞台上变得无关紧要”。用德拉吉的话说，相对于美国，欧洲问题的核心在于它的“竞争力危机”。造成欧洲“竞争力危机”的原因很多，包括欧盟的监管法规太多，金融市场过于分散，公共和私人投资过低，企业规模太小，无法在全球范围内竞争等等。德拉吉在他的报告中写道：“我们的组织、决策和融资都是为‘昨日的世界’而设计的——新冠疫情之前，乌克兰危机之前，中东爆发冲突之前，大国对抗回归之前。”法国外贸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帕特里克·阿图斯认为，欧美经济差距越来越大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欧洲对新技术和研发的投资不足，这导致了欧洲生产率与美国渐行渐远。阿图斯最近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忧心忡忡地写道：“人们担心，欧洲将会陷入这样一种恶性循环，对新技术和研发的投资不足—生产率低迷—经济增长放缓—欧洲对外国投资者的吸引力下降—税收收入减少—欧洲各国政府推行支持创新和提高欧洲吸引力的政策的能力因此被削弱—对新技术和研发的投资进一步削减……”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迈克尔·斯彭斯也认为，发达经济体的长期生产力提高取决于以技术创新为主导的结构性改革。斯彭斯指出：“在从人工智能到半导体再到量子计算等诸多领域，美国甚至中国都遥遥领先于欧洲。”斯彭斯把欧洲的创新能力不足，归咎于已经去中心化的研发领域获得的投资不足、单一市场整合不彻底、缺乏算力等关键基础设施，以及可用的风险投资和私募股权基金有限等。斯彭斯认为，欧洲可以克服这些障碍，因为欧洲拥有重要的优势，例如来自本地高校的人才，以及为承担风险的创业者提供必要经济保障的社会保障系统等。但斯彭斯警告，如果欧洲没有新经济愿景，创新能力不足的传统工业部门将继续占据主导地位，而最优秀、最聪明的人会移民到其他国家。美国著名政治评论家法里德·扎卡利亚最近也在一篇题为《欧洲为何远远落后于美国》的文章中这样写道：“治疗‘欧洲病’的处方，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一个更深入整合的、更团结的、更具战略性的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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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欧洲人并非不愿意聆听这两位美国人的建议，相反，欧洲政界、商界和学术界的有识之士都认为，如果不集中公共资金，并且建立一个单一的资本市场，欧洲将无法在国防、能源、超级计算等领域与美国和中国进行有效的竞争；如果不整合欧洲诸多的小公司，欧洲公司就会被欧洲之外的那些巨无霸公司，尤其是美国的科技巨擘所吞噬。过去十年来，欧盟也一直试图建立一个单一的资本市场，使跨境投资变得更加容易。但欧盟的努力一直遭到许多方面的反对。首先，包括爱尔兰、罗马尼亚和瑞典在内的许多小国反对将权力移交给欧盟当局，更不愿意修改本国法律，担心这会让本国的金融业处于不利的地位。其次，民间组织也对权力集中感到担忧。今年早些时候，欧洲13个民间团体在一封公开信中警告说，更大程度的市场整合将损害消费者、工人和小企业的利益，赋予企业巨头过大的影响力，导致价格上涨。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布鲁盖尔研究所（Bruegel）高级研究员西蒙尼·塔利亚皮特拉无奈地说：“如果我们继续存在没有良好整合的27个市场，我们就无法与中国人或美国人竞争。”中德媒体论坛期间，一位德国媒体人和我私下聊天时忧虑地说，德国人过去多年的好日子，依赖的是三样东西：俄罗斯的廉价能源、中国的廉价出口和美国的军事保护，德国如今已经失去了俄罗斯的廉价能源，今后，随着中欧贸易摩擦的加剧和特朗普可能再次入主白宫，后两样东西也有可能失去。德国如此，整个欧洲又何尝不是这般？在国际风云瞬息万变的大环境下，任何事情，似乎都不能一直被视为理所当然。![]()
责编 | 张生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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