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深秋,红高粱熟了的时候,河北昌黎解放了。当时我在冀东13分区卫生处任护士长。不久,军分区下令将卫生处改编为后防2院。原来的卫生处离军分区不远,医务人员、设备设施相对稳定;这一改成后防2院意味着我们翘盼已久的大反攻即将来临。我有针对性的要求护士们多准备药包、药布、止血绷带和常用药,因为战斗一旦打响,平时不起眼的药品到那时就能救活人的生命。同时,医院也开始进行思想整顿和组织整顿,整个后防2院实行了“三所、九连”的新建制,调整干部、充实人员,还补充了给养和物资。医院从院长到一般后勤人员,通过学习都认清了当前的斗争形势和任务,从而统一思想,树立了解放全中国的信心。部队还开始推行“轻装上阵”、开展战场救护演习和设置野地医院准备,所有的卫生战士士气高昂,处于待命状态。
那年10月,滦河流域庄稼丰收。当地翻了身的农民用马车、毛驴车载着山货、水果、猪羊长途跋涉赶来慰劳部队,一天晚上,突然接到军分区下达的命令: 要求后防2院立即出发与入关作战的四野汇合,并随东野南下解放天津、北平。
翌日,东方才透鱼肚白,我们2院的战士们就从河北省乐亭县出发了。从地方征用的一溜儿三套马车,拉着珍贵的医疗设备和年老体弱的医务人员上了路,而年轻同志与部队的战士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一个个背负着行装,只是腰里插着听诊器和手榴弹。兵分两路,各占一厢,沿着滦河西岸那一望无垠的青纱帐向北急行军。队伍在滦县越过了京山铁路,又经过野鸡坨、杨店子、新集到了迁西县境内。
这时,东野的一支部队正在水波潋滟的大黑丁水库边宿营,一问,原来是东野7纵20师的部队,这支部队按作战计划原定从丰润方向包围唐山,不料唐山敌人闻风丧胆,连夜撤往天津。根据新的情况,部队修正作战方案,立即调兵西进遵化、蓟县,再从宝坻突入,与友邻部队配合解放天津。
在大黑丁水库和威名远扬的东野大部队会师后,后防2院的医务人员们都十分激动,马上分担了东野随军医院的部分伤病员的救护工作。部队在行进,通过辽沈战役我军缴获了大批美式武器装备,大炮、弹药和辎重,放眼远眺,车轮滚滚、战马嘶鸣,尤其是新组建的机械化部队首次驶向华北平原,这个新诞生的兵种在野战部队的欢呼雀跃声中隆隆开往前线……
该师刚刚抵达遵化县城关镇,天色就陡然黑了下来。这时,从西北方古长城的堞墙处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敌人依仗空中优势又派出了飞机,气氛十分紧张,敌机时而俯冲侦察,时而扔下一串串照明弹,时而投下几颗炸弹……大部队在夜幕掩护下和敌机周旋,师部下令:除了向导人员外,禁止使用灯光,部队衔枚疾走,遇上敌机轰炸则以班为单位分散隐蔽。就这样,走走停停,我们走了26个小时,第二天上午才赶到宿营地——遵化县的六合村。
经过几天休整之后,我们后防2院就以蓟县石门、马伸桥一带为基地积极作好救护伤员的准备工作。我所在的卫生所也在太平庄、捻家宫和遵化县的园果庄接受了东野转来的大批伤员,医院的工作节奏越来越快。
1949年1月14日,在天津守敌指挥官陈长捷拒绝放下武器的情况下,我军发起总攻。当时,我们通过战地广播、军分区战报和黑板报了解前线形势。总攻开始后,在武清、宝坻至蓟县的公路上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大部队和后勤供给源源运往前线,而鸣着响笛的卡车、救护车又将伤员送进医院。医务人员开始全天候工作,外科手术室的无影灯24小时始终亮着,一例又一例外科手术在快速进行。
在医院的病房里,我们医护人员已经感受到解放天津战斗的激烈,这里面有东野7纵师58团的战士,他们有一个连是攻打天津东仓库的突击连,由于战事发展太快,炮兵的支援炮火未来得及调整,使他们在狭窄的护城河边,受到占据高墙的敌人猛烈攻击,伤亡惨烈。但这些年轻战士从不喊疼叫苦,整个病房里洋溢着一个声音:要养好伤,争取早日重返前线,解放北平、天津,解放全中国!
战地医院条件十分简陋,病床是粗木板上面铺了麦秸草或是老乡家的土炕,取暖靠的是柴禾及少量的烟筒炉子。当时药品奇缺,其中青霉素都是通过关系从上海、广州搞来的,麻醉药品更是异常珍贵,但我们的伤病员经过浴血战斗,在病床上仍然表现出战士的坚韧和刚毅,他们中许多年轻的战士是一半靠医治、一半靠意志的力量来战胜病魔重返前线的。但也有许多战士,终因医治无效为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在蓟县有一座肃穆庄严的烈士陵园,年年春天都有北京、天津的青年去扫墓。他们集合在火红的旗帜下面宣誓,前面是一座座有名或无名的烈士的墓碑。每当听着当代青年发自肺腑的誓言,我仿佛又回到那严峻的战争岁月,又看见战士临终前闪烁着渴望胜利的目光。为此,我加倍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作者:张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