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国庆节期间,闽西武平县委和县政府诚邀厦门老知青们回去观光联谊,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厦门老三届热心同学决定为此次活动设计一枚请柬式的《返乡指南》,设计工作由知青画家庄南燕操刀。时间紧任务急,当然不敢指望这急就之作有多少精彩,只要方便通递有利宣导就谢天谢地了。我当时任厦门知青大返乡组委会宣传组组长。
五天后当我第一眼见到成品,大喜过望的感觉顿时溢出心岸。首先被它扑面而来的底色所感动:不是什么大红,也无须什么烫金,而是纯绿的!画家用大笔饱含绿汁在画布上一笔一笔苍劲而有力的竖抹,使整个画底的质地凝结成一方绿莹莹的大理石。画面文字只有亲切的一句——“乡亲们盼望你重返武平,看看第二故乡!”仿佛是从远山之中飘来金秋召唤,“重返武平”四个橙红色大号字,沉甸甸地浮挂在绿的世界里,亲切而醉人!最是那画面主体横置着两叶碧草,我活似撞上了多年不见的老友,愣了片刻随即失声叫出:“芦芨”,我的“芦芨”!
“芦芨”是一种在闽西山地匍匐前行漫野覆盖的草本植物,只要进入那片红土地你的视野你的足迹便与它相拥相吻形影难离!它的生命力极为顽强,贫山薄土之上郁郁葱葱植被如毯;与林木灌木携手,成为涵养水分保持水土的主力;看那野火烧秃的岭头,总是它义无反顾呕出第一片坚韧的新绿。它还有鲜为人知的药用价值,我们几个男知青初在武平时曾一度小疱疹满身,其痒难忍,老农以“芦芨”的芽叶为偏方,将我等怪病一举除之。
“芦芨”与山居村居的生活难以割舍:收工时疲惫的农妇往往要再作冲刺,猫着腰在田头坡地马不停蹄的挥割草镰,直至一捆沉重的收获压上肩头。烧水做饭,引火极佳的它总是首当其冲,“呼”地一阵猛烈燃烧,余烬里也饱含暗火,久久温暖着灶膛,而草灰最终还回归田土,肥沃一方。它潜行的根向来不露声色,却周而复始地导演着生了被割割了又生的绿色活剧。奇的是刚割回的鲜草照烧不误,情急之时往灶内塞入碧绿的一团,只见它略喘几缕烟气,即刻吐出满膛的火舌。
记得当我们知青集体户自己开火时,村民们送来的“芦芨”高高地堆满了房前屋后。壮实的芥菜杆切片,在“芦芨”燃出的快火中爆炒,那山草的薪香绿菜的脆爽是我一生的回味!
知青初来咋到时依“芦芨”的叶状取名“蜈蚣草”,后来便入乡随俗,跟着耳熟能详的客家方言发音,“芦芨、芦芨”地叫了起来。曾在闽西生活了十年的厦门知青作家谢春池在《岁月的隐秘》一书中将其谐音写为“乌箕”,而另一位闽西老乡则在散文里称其“露芨”,但画家南燕一口咬定“芦芨”为佳,说是惟有用上两个草字头才能尽意!
十分抱歉,“芦芨”的学名叫什么,我至今没搞清楚,推估它大概是蕨草类的一支,于是就埋头在武平客家学会赠送的那部厚重的《武平县志》中查找,结果傻了眼:全县生长的蕨类植物分属32科,共有91种,好一个草本中的大户!其实不知学名也好,敢情真的知了,叫起来还怕拗口哩。
芦芨,我永远的芦芨,当厦门的凤凰花年年岁岁红红火火,你这客家秀美山川的生态草是否苍翠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