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会
2011年夏天,我又回到了阔别七年的闽西,感受着第二故乡的巨大变化,呵呵,七年之痒,最是土耳其两年的流放,思乡之情催熟了多少安卡拉的客家梦境。
品罢闽西茶,喝足客家酒,暖饱中突然想起了闽西老作家张惟,真想和他老人家对喝一盅,二十多年前我们厦门知青作家团第一次重返闽西,他就在烈日的街头下久候我们的到来。于是我便请龙岩的地主帮助通上了电话,不料张惟正在爬山,前往一个叫“江山”的龙岩新罗区的“飞地”。我笑了,一是张惟的身体倍儿棒,年近八十“爬江山”;二则“江山”我并不陌生,它出产“斜背茶”,我在散文《寻找福建消失的绿茶》里有过专节的描述。
其实我对张惟有好感,还真是从闽西的绿茶开始的,当年他陪着我们知青作家团走新罗下古田,让我品足了闽西绿茶的甘醇和甘美,返厦后写了茶散文《将军绿》,其中情不自禁提及“张惟的散文《汀江和伏尔加河的女儿》,写的是刘亚楼的夫人塔玛拉。将军英年早逝,这位俄罗斯血统的武平媳妇塔玛拉一直惦念和奉养着将军住在茶场附近的养父刘德香。老人浓茶淡饭,奇迹般地活到105岁。1986年塔玛拉千里奔丧,再次来到武平。她拥吻着闽西的阳光和空气,沉迷于周遭的红土与碧水,深情地品饮着这滋味浓厚隽永的地产绿茶……”《将军绿》先发《厦门文学》,后又被《闽西日报》转载,一片绿色的轻云,飞过蓝海洋,又飞临红土地,好不痛快!
《汀江和伏尔加河的女儿》收入了张惟的散文选《觅踪访史录》(海峡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记得当年每位知青作家都获赠一本,“活学活用”的不少,但“立竿见影”的似乎不多,在下以为,引用或读后感是对赠书人最好的回报。郭风老在该书的序中对《龙川》和《路踪城影》两个乡土篇章赞不绝口,不过我最爱的还是他的《新泉夜浴》,那枕在青石上泡在温泉里仰望星空的空灵感觉,让多少人心驰神往,向来周身红色披挂的张惟居然赤条条横入露天温泉,嘴里依旧喃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洗澡避女人”, 最是男儿真本性/一丝不挂烹新泉!性啊性,它或许是中国文坛穿越时空的温泉最美华章,真应该把它制作成配乐散文,让国人好好耳濡目染,爽爽一泡。
这次回闽西,行程满满,在我的不懈坚持下,终于赶在返回厦门的前夕,走进了张惟的寓所,他对我的造访还是有点意外的,品饮着闽西的绿茶,我表示探访“张惟老师”的两点意思,一是给他封了一顶“厦门知青作家教父”的高帽,二则顺理成章,向他汇报一下这两年我在土耳其传播中华文化的林林总总。老人则谦虚地压扁了“帽子”,说还是陈元麟兄赐予的“鸭舌帽”——“厦门知青作家之兄”妥帖。尽管“教父”一帽明摆着与组织部无关嘛,先生还是顾忌它很意大利很黑社会?叫声教父太沉重/两帽相权取其轻?您老就不觉得“作家之兄”是何等的干瘪和无味无趣?有些时候,江湖的地位不是根据当事人的感觉而确立滴,哈哈哈,一时间没大没小扯蛋扯帽乐陶陶!
临别时我获赠的是张惟厚重的新作《血色黎明》,洋洋六十九万字的巨著,从《觅踪访史》到《血色黎明》,时间又流失了整整二十个春秋,但这位闽西红土的歌者依旧思维敏捷,登高望远,可不,昨天他还在“江山”苍翠的崇山峻岭上,津津有味地品饮“斜背茶”绿色的汤汁,构思着下一部山海逶迤的红色交响……
二、关于“教父”
重走了一趟闽西,顺路探望了老作家张惟兄,回家写了《闽西会张惟》。贴出后冷冷清清,张惟是谁啊?于是不甘寂寞,改名《厦门知青作家的“教父”》。其实在这一拨厦门老知青当中,我与张惟的关系最淡,因为本人涉足文坛是“文革”后的事情,那时离开闽西都已经五年了,而首次与他“沾边”,则是1990年,这在拙文中都如实作了交代,恕不重复。
标题党果真奏效,“教父”的戏称很给力,光是跟帖很快过百,一时间名家云集,高手出没,围观者交头接耳,80后一头雾水……在家赋闲养老多年的张惟恐怕做梦都不知道他老居然还有那么大的能耐,能登上“厦门网”的头条呼风唤雨。不过老实讲,林林总总其实更多的是网络的能耐与神奇。无论是褒是贬,对曾经指点江山的文坛耆宿张惟来说应该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多跟帖简直就是在“郑启五茶馆”里召开的一个盛大的文学研讨会,主题是对“红作家”和“知青作家”及其留存文字的评价问题,各抒己见,真话连连,尽管不乏“练瘦话”和叫骂声,但所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已经轰然显现,这样的活动若让作家协会或文联之流来操办,没有三、五万拨款是拿不下来的,而且“真话度”绝对没有网络高,至于“真知灼见”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尽管人微言轻,但我准备再次向国家财政部建议,今后所有研讨会的经费申请都一律驳回,大小研讨完全可以在网上免费进行,而且会议研讨的效果比在宾馆开好多了,那多会议资金可以全部转入民生工程!)
张惟兄的所作所为固然有他时代的和地位的双重局限,但这位老兄的确有让人值得赞叹的亮点,有他敢爱敢恨的一面,起码在我们厦门的文官中就难有他这样的“能人”,当年大陆版的琼瑶电视连续剧《月朦胧,鸟朦胧》就全然在他的一手操弄下从闽西轰动全国的,而一个高官在众目睽睽之下赤条条地在温泉里与星空对话,《新泉夜浴》怎么样也闪现出一道人性的星光!
闽西是中共革命的一个举足轻重的始发地,对于那段腥风血雨需要后人做深入的研究和探讨,骂骂咧咧的于事无补,从一个极端跳越到另一个极端,同样让后人耻笑。我对这段历史没有研究,就只有多看多想的份儿。
一位作家也许有一两篇文字能勉强传世,就很不错了,大浪淘沙嘛,颐指气使,当事后诸葛亮自然感觉很好,但多少前卫的思潮招摇到如今还是一碗夹生饭,唯有叫卖声一派高高在上的理直气壮……都是过来人,说话不要太刻薄,当年张惟动用他那点可怜的权利,解决了多位厦门知青“文字挣扎者”的“吃饭”问题,光这点就功德无量,尽管与我无涉,但冲着这一点,我就要提点水果一步步走上张家那老旧的楼梯……即便是李庆霖,也不要忘记他的那封讲真话的信在当时多少缓解了知青水深火热的苦难……
一路走来,慢慢学会做人,知晓感恩,穷揪别人的不是,不如清涤自己内心的污浊,一贯张狂的我渐入老境,才知道很多向善的境界里我们其实只是幼稚的小学生……
(重写此文,以缅怀我们厦门知青文学的教父——张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