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图绘全球化的中国网文：类型混合、文化杂糅与跨文化叙事的复杂性

      研究以文化的多样性（diversity）、杂糅（hybridity）、复杂性（complexity）为三重分析框架，回顾围绕全球化网络小说的软实力话语，讨论网络小说中中国与世界互动状态的进展。

      中国网络小说最初被视为增加世界文化多样性的东方声音表达，但国别视角下的中国网络小说研究往往忽视了它的跨文化属性。在语言、文化、类型、国家等不同层面形成文化杂糅的网络小说成为国家软实力的招牌，也会减轻西方对东方文化独特性的歪曲。同时，网络小说挑战了形式化的文化宣传和重复性的商业手段，它的复杂性和自发性有助于中国与世界之间更动态、流畅、开放式的文化互动过程。

      本研究基于“webnovel起点国际”（WN）平台和“noveludpates”（NU）平台上4040篇已翻译中国网络小说，采用计算方法例如文本挖掘（text mining）和主题建模（topic modelling），以及定性的文本阐释来分析其中的类型元素、常见词汇和故事主题，旨在探讨网络小说叙事的跨文化动态，并为进一步探讨其实践和影响提供实证证据。

      用于定量分析的网络小说元数据包括关于标题、作者、翻译人员、类型标签和从这两个网站中提取的概要信息。研究者使用统计软件SPSS、定性研究软件NVivo和语言分析工具KH Coder 3来绘制类型分布，识别常用词汇，并进行主题建模。同时，还对这两个数据源（WN和NU）进行了比较分析，以确定它们在上述各方面的异同。此外，在定性方面，文本分析、话语分析还被用来进一步检查与计算文本挖掘中确定的流行词汇或流行主题相关的网络小说内容，以及相关行业报道、新闻文章、公共谈话和企业文件对中国网络小说全球拓展的看法和态度。

1.类型分布

      研究发现网络小说具有类型混合的特点。WN和NU两个平台都允许一部网络小说带有多重标签。综合两方平台数据分析可知，最流行的两个类型标签是浪漫（romance）和幻想（fantasy），其次是动作、冒险和科幻小说。一些符合中国或亚洲文化的流派标签也被广泛使用，如WN中的“东方幻想”（eastern fantasy），以及NU中的“武术”（martial arts）和“玄幻”（xuanhuan）。

图1 WN平台上最流行的类型标签

图2 UN平台上最流行的类型标签

      两个网站在类型分布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在WN，用户生成的标签主要用于分类故事和吸引读者，其标签更为具体化，如“男主角”（male protagonist）、“美丽女主”（beautiful female lead）。此外，“男主角”标签的使用频率是“美丽女主”的两倍，女主角的“美丽”属性被过分强调，这表明在网络小说的叙事结构中可能存在性别偏见。

      基于社区的NU采用了一种更传统的标签系统。它们广泛与日本动漫的分类标签融合，展示了亚洲各国流行文学的文化杂糅。这些体裁还通常与“耽美”等联系在一起，表明了酷儿文学在网络公共领域的跨文化扩张等趋势。

2.常用词汇

      研究聚焦浪漫与玄幻两类主流题材，识别在网络小说标题中最常用的单词：玄幻类小说往往在标题中使用如“神”“天堂”“世界”“龙”“帝王”“武术”等词汇，浪漫题材则常常使用“妻子”“爱情”“丈夫”“婚姻”“甜蜜”等。

图3 WN平台的浪漫题材与玄幻题材词云统计

图4 NU平台的浪漫题材与玄幻题材词云统计

      以“妻子”为例进一步分析，标题中往往用对女主人公的不同描述显示了她们在家庭中、婚姻中、职场上、社会中的关系。同样，“上帝”一词的使用也揭示了小说对神和人类之间关系的不同解释。对比两个平台对于“妻子”一词的使用发现，WN倾向于明确划分流派，有针对性地迎合不同性别观众，而NU则展示了更大的流派流动性，有时甚至挑战传统性别叙事，在“耽美”中使用“妻子”词汇，如《总统妻子是一个男人》。

3.故事主题

      研究选取WN约500个故事和NU读者总数排名前500的故事概要为对象展开分析。数据显示，网络小说最常见的主题包括“世界”（world building）、“人类”（people’s stories）、“生活”（human experiences）、“成长”（personal growth）和“权力”（pursuit of social status）。中国网络小说对于人类经验挖掘的“热情”表明了其与他国流行文学共有的相似之处。

      另外，一些频繁出现的子主题则暗示了网络小说更具体的故事情节，例如，以“世界”为大主题的“新世界”（new world）、“不同世界”（different world）、“修仙世界”（cultivation world），以及以“生活”为大主题的“新生命”（new life）、“前世”（previous life）、“后世”（past life）。大多数作品都以“多主题”为特色，也与前文结论中的“类型混合”交相呼应。

这些故事主题或子主题共同展示了中国网络小说叙事中的虚构性，旨在以穿越或重生的方式，为读者提供一个逃避现实平庸或挑战现实的机会，来到一个情感更充沛、物质更富裕的世界。

4.从“中国性”到文化杂糅与文化复杂性

      文本研究结果表明，网络小说虽然讲述着中国故事，但主要符合类型小说的普遍公式化格式，缺乏典型独特的文化符号如“孔子”（Confucius）“北京”（Beijing）和“长城”（the Great Wall）。这种现象与日本流行文化的“无味性”（odourless）有一定相似之处。

      由于留住读者是网文作者的第一要义，他们往往会杂糅多种文学范式，借用好莱坞电影中时间旅行、犯罪、女性主义等元素。因此，网络小说叙事不是止步于跨文化交流，而是在跨文化交流之后创造“共同的想象”（shared imaginaries）。正是在这样对于超自然或重构中国历史的想象之中，网络小说的故事叙述超越了文化界限，并与不同文化的读者产生共鸣。

      同时，网络小说的真正价值在于它们呈现了中国的转型社会中的不同声音，而不是纯粹的文学艺术高度。如啃老族的重生、女主复仇爽文等题材的出现，都反映了一种逃避日常挣扎的手段和对主流价值观的反抗。作为一个文学民主化的过程，网络小说的创造性放大了草根的声音，这对理解当代中国的文化复杂性具有重要研究价值。网络小说捕捉到了当代中国盛行的社会思想，从而在文化交流中获得了自反性的重要意义。中国网络文学的全球推广仍受一定审查制度的影响，但随着中国政府等打算将网络小说转变为“主旋律”文学，围绕审核与创作自由的争论也变得更加微妙。

      中国网络小说的全球拓展是由三个动态驱动的：通过个人出版（self-publishing）的类型小说在世界范围的扩张；多元文化和复杂社会中文学出版的“多样性转向”（diversity turn）；以及中国数字娱乐平台作为文化交流和软实力的新场域的崛起。

      本研究通过计算分析和文本分析揭示了新时代中国的跨文化叙事；同时结合新兴文化实践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回顾了中国与世界之间关于流行文化的交流。因此，本文不仅仅局限于对于中国的文化特殊性（中国性）和中西差异的探索，而是采用了一个多样性、杂糅性和复杂性的三重分析框架来探索跨文化叙事的动态和影响。网络小说平台并不是全球传播的国家宣传工具，越来越作为“一个分布式又相互联结的网络空间”（a distributed and networked space），承载着创造者和粉丝在全球化时代对于想象力和知识的探索。在中西方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加剧之际，全球化的中国网络小说可能超越传统的文化交流领域，从而重塑全球权力与话语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