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314】谷崎润一郎《秘密》探寻人性的幽暗与绮丽

文化 2025-01-23 14:12 日本

日本文史漫笔

若想深入了解日本文坛中被誉为“恶魔作家”兼“耽美大师”的谷崎润一郎，他的中短篇小说集《秘密》（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年1月第一版）是不可不读的。在这部作品中，谷崎润一郎以其独特的笔触和深邃的思想，将悬疑与推理元素巧妙融合，为读者呈现了一个又一个充满魅力的故事，其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同名短篇小说《秘密》。

《秘密》这篇小说开篇便以一句直击人心的话语吸引了读者的注意：“萌发起想要远离身旁的喧嚣，悄悄逃离一切交际圈的念头。……寻找合适的隐居地点。”我想，这句话不仅道出了小说中主人公的心声，也触动了现代社会中许多企业家乃至知识人的内心。在快节奏、高压力的现代生活中，这种想要逃离一切，寻找一片宁静之地的念头，应该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诉求。

喜爱汉学的谷崎润一郎应该深知中国那句老话——“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他自己选择了一种颇具讽刺意味的“大隐”方式——转身到东京浅草松叶町的真言宗寺院“隐居”。这种在繁华都市中的“隐居”，显然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却也透露出谷崎润一郎内心的矛盾与“双标”。他既渴望逃离喧嚣，又无法完全割舍对都市生活的留恋和向往。

然而，作者内心真正的诉求与其说是想“隐居”，不如说是想寻求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表面上看，主人公是因为“已经不能忍受每天都重复无趣而又懒惰的生活，想要寻找一种完全摆脱俗套的、人为创造的、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但实则，是因为他的“神经已经对普通的刺激习以为常”，这种隐居生活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对未知和新奇的探索，一种对自我极限的挑战。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激发我的好奇心，刺激我的想象”。

果然，这种“隐居”生活并没有让主人公过上平淡无奇的日子。他开始了男扮女装的尝试，给自己化妆，“脸上便呈现出活泼而神采奕奕的女人模样”；每晚穿上女装出行，“尽情演绎着女子的风情”，“”，“自己体内血管里自然而然地开始流淌女人的血液”，他体会到了一种颓废的快感，“如陈年葡萄酒那样摄人心魂”。这种对性别角色的颠覆和跨越，不仅是对传统道德观念的挑战，更是对自我身份和存在意义的深刻探索。

更有甚者，主人公在“隐居”期间，还在腰间插着匕首、麻醉药之类的东西出门。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犯罪，而是仅仅想“充分感受犯罪所带来的美丽而浪漫的芬芳”。这种对犯罪边缘的游走和试探，无疑是一种对极限刺激的追求和对自我控制力的考验。

而在电影院与当年“在船上邂逅并有过短暂关系的T女女重逢”后，两人的重新交往更是将小说的悬疑和推理元素推向了高潮。这个女人与主人公交往时，总是让他戴上眼罩，为他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夜晚都市的秘密”，制造来往路径的秘密、制造居住地点的秘密，甚至制造了一个“秘密的女人”。这一切看似扑朔迷离，却又妙趣横生，让主人公怀着侦探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去“猜”、去推理、去侦破。这种对未知的探索和对谜团的解开过程，无疑是一种对智力和好奇心的极大满足。

然而，当所有的谜团都被揭开时，主人公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抛弃了她”。这种结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对于主人公而言，这种充满刺激和未知的生活已经失去了它的魅力。他已经在这段经历中得到了他想要的刺激和满足，也对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认识和理解。

读这篇小说，不但不会觉得烦闷或无聊，反而会有越来越兴奋和投入的感觉。谷崎润一郎不愧是大师，故事的线索清楚明白，层次井然有序，既不繁复冗长，也不简陋单薄。小说中露出的情愫乍看起来近似变态或荒诞不羁，但细细品味之下却会发现它们其实都是人之常情——是大众能够领会并接受的情感表达。

谷崎润一郎对主题的玩味贯穿始终，他以一种灵活多变的气韵将关于“秘密”的信息涌动在故事的各个地方和各个层面。他融入了很多当时看来相当时髦的元素，如性别角色的颠覆、犯罪边缘的游走、悬疑推理的设置等，使得这篇小说不仅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还具有很强的时代感和前卫性。

有人说，成熟时期的谷崎润一郎总在他的纸面上制造和玩味官能性的欣快感。然而在这篇《秘密》中，我们却看到了一个更加年轻、更加充满想象力和浪漫情怀的谷崎润一郎。他在这篇小说中尽情地挥洒着自己的才华和激情，将读者带入了一个充满神秘和刺激的世界。这个世界虽然充满了荒诞和不羁，但却也让人感受到了生活的多样性和可能性。

要肯定，谷崎润一郎的小说《秘密》，不仅是一篇充满悬疑和推理色彩的佳作，更是一篇对人性、对自我、对生活进行深刻探索的文学珍品。它可以让我们进一步“透视”谷崎润一郎，也让我们对生活和世界有了更加多元和开放的认识和理解。（2025年1月23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