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艺斯将于11月25至26日举行的香港现代及当代艺术秋季拍卖中呈献一系列阵容强盛的中国当代艺术臻品,其中横跨晚间及日间拍卖将呈献中国当代艺术家王光乐两件佳作。王光乐以其独特的艺术语言和对社会、文化问题的深刻思考而闻名,作为N12艺术家集体的创始成员,他的过程性绘画因其创新地将无形世界现象——特别是时间流逝——转化为绘画形式而备受赞誉。本文特邀富艺斯中国区现代及当代艺术部主管暨资深专家张丹丹,撰文分享她对王光乐作品的独到见解。
王光乐
《水磨石 2004.4-6》,2004年作
油彩 画布,180 x 150厘米
11月25日,晚间拍卖
估价:3,500,000 - 5,500,000港元
第一次看到水磨石,是王光乐在亲戚的家中,一种有图案的、彩色的地板,让他欣喜。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水磨石逐渐在80至90年代成为装修使用中的主流材料。公共场所的医院、学校、电影院等,随处可见。一种单一的审美状态,单一的资源状态,让水磨石成为极为普通的、无聊的视觉体验。
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进口材料的引入,更多的资源和选择出现,让水磨石逐渐被瓷砖、大理石所取代。
喝岩茶的人,如果你有正山肉桂,他拿一个‘牛肉’,你又拿一个‘老牛肉’,物质性的比较是无止境的。但是生活在此处的意义在于看谁能够把一碗白水喝出滋味来。
其实,水磨石这种普通的、曾经代表着时尚和潮流的材料,也恰如社会变迁中无数平凡的事物一样,承载着时代的脚步和记忆——此处即是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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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时,那是梦,是艺术,是诗,而当别处一旦变为此处,崇高感随即会变为生活的另一面:残酷。
决定画水磨石,似乎是个极为偶然的、醍醐灌顶的瞬间。在上厕所时,他看到脚下的水磨石地面,一块极为普通、脏脏的地板。北京、中央美术学院曾是他一个来自福建学生的梦想,但对于绘画,纽约、巴黎是不是才是真正的梦想的别处呢?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顾然略显残酷,却也是生活的起点、梦想的起点。如果总是追寻别处、去到别处,那生活也总是一段一段的放弃,生活不是在别处,而就在你当下的此刻。王光乐说,他从脚下的这块水磨石中似乎找到了在杂乱、纷繁社会变迁中扎根的力量和决定。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并非只能被局限在“此处”。即使这个地方并非完美,甚至充满种种不足,但它依然是他能够脚踏实地走出去、去实现梦想的起点。王光乐工作室,2004年
2004年,王光乐完成了一件观念作品。那年夏天,他的工作室面临拆迁。他决定在一面注定要被推倒的墙上创作一幅6米乘9米的水磨石巨作。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脚手架上上下翻飞,逐一描绘那些细小的、成千上万的水磨石小颗粒。
不久,这幅作品就随着工作室的拆除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一堵巨大的墙前,会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这么大的作品,必须付出巨大的工作量,我并不关心自己的劳累或毅力,而是把这个过程当作一种手段——你必须这样做。如果自己没有达到极限,就无法挑战他人的信任。对于王光乐来说,这场行为艺术本身,是被作为一个消耗时间而又一无所获的过程去面对,而不仅仅是一件作品。
水磨石的创作过程,就像是等待戈多般的修行。“勾勒出这个小颗粒,有时是勾线,有时用点来盖线,这种反复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而且很细,有点像针线活,我经常会想到我妈妈织毛衣,或者每天重复地刷碗这种日常,我觉得跟这个性质是一样的。所以做这个本身就是一种修炼。”艺术家通过日复一日的反复创作,以极大的耐心试图突破困境,寻找生命的意义。这种创作不仅是对平凡材料的探索,更是对时间流逝、生活无常与精神虚无的抵抗。在这一过程中,王光乐为自己开辟出了一条艺术创作的独特道路,也使水磨石这一看似普通的材料,成为了他创作中的核心载体。正如昆德拉书中的诗人雅罗米尔燃烧自己的创作激情和对人生的无尽热情,王光乐在艺术中寻找到了出口,他选择了更加内敛与深刻的方式:通过苦行僧般的绘画方式,用非常细的边去一个个勾勒水磨石的细节,用这种平凡而又极具韧性的材料,作为自己对抗现实与内心困境的工具。
这一过程却也恰是他与空虚、不安、暴躁情绪的抵抗——《水磨石2004.4-6》也许正是这种内心挣扎与情感释放。
王光乐《水磨石2004.4-6》(局部)
《水磨石2004.4-6》的绘画细节,充满了极为鲜明的激情与奔放。每一块水磨石都以精细的笔触和清晰的边界呈现,既具有独特性,又蕴含自由与不羁。正如他所言,画水磨石的过程其实是在磨砺他的性格,这件作品恰恰展现了他在人生转折点上的情感释放。自由的、随机的、即时性的表达,每一笔都传达出了情绪与张力。正如王光乐所述:“如果有相等的能量的话,我也有相等的能量。我现在制造了另外一种极致来表达这个东西,所以现在的我趋向于理性。”灰色调是水磨石中常见的主色调。但在艺术家眼中,灰色是极为丰富的色彩,可以是冷色的灰,也可以是暖色的灰。《水磨石2004.4-6》中心呈现了一个饱满的光圈,光圈的引入,不仅为绘画增添复杂性,也与现实拉开了距离,一种神秘感、谧境感、剧情感延展在画面中。
王光乐的作品中,从《午后》系列到《水磨石》系列,光作为一个重要的表现元素,不仅具有象征意义,也在形式和哲学层面上深刻地影响了作品的内涵。
在《午后》系列中,王光乐最初捕捉的是一个具体的瞬间——某个下午,一束斜射的光透过未拉紧的窗帘和未紧闭的大门,洒在地板上。这束光代表了他对“时间”的执着,艺术家希望通过这一特定的动态的瞬间,将光与空间冻结在画布上,赋予它永恒的捕捉。
而在《水磨石》系列中,光的意义开始发生转变。这些水磨石地面本身承载着无数人的回忆与历史,它是过去时代的痕迹,也承载着无数的个人的故事,一种永恒的时间累积。在这些作品中,光不再是简单的再现,而成为了一个抽象的概念——它象征着时间的流逝,记忆的积淀,以及社会与个人交织的历史。水磨石作为载体,成了这个记忆的容器。霍金在《时间简史》中所提到的,时间和空间是相互交织的,时间本身的性质可能并不像我们日常经验中的那样具有清晰的开始和结束……宇宙本身没有边界,因此,时间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开始”或“结束”。时间的流动与空间的弯曲密切相关,光圈成为了这一理念的视觉表达。
估价:1,000,000 - 1,500,000港元王光乐,1976年生于福建松溪,16岁进入央美附中,2000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一工作室。央美的一工工作室“主张认真研究从西方文艺复兴到后期印象主义的欧洲绘画传统,并深入学习中国的优秀绘画传统,以坚实的写实绘画为基础走出一条新的艺术道路”。这一艺术理念为王光乐扎实的写实技巧学习和训练奠定了基础。而朝戈教授对他“以审美带动技术”的启发,则激发了这个热爱独立思考的年轻艺术家对艺术本真和使命的更深层次思考。在毕业之时,坚持自我、独立的创作理念,王光乐凭借五幅《下午3-5点》系列作品,赢得了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创作院长奖及油画系最高荣誉的王嘉廉油画奖学金一等奖。五件作品中,两件被中央美术学院收藏。
《下午3-5点》 No.3, No. 2, No.1(从左到右)
不同于当时大众理解的写实绘画,王光乐将写实作为绘画技巧,在驾驭技术之上,融入自己对观念本质的思考,使作品成为他对时间、光线、甚至人生思考的视觉载体。同时这也满足了他对于表达个人情感的需要,那种宁静而“有一种婉约的情绪,淡淡的忧愁之类的,这是很个人的,我其实当时捕捉的就是这么一点点情绪,对我来说是真实的,我就是想抓这点儿东西,我已经很满足了。”《下午3-5点》No. 4, No.5(从左到右)
午后《下午3-5点》系列的创作是有明确的实物原型的,起初是美院“二厂”的多功能厅,某一个下午,未拉紧的窗帘在地板上透出了一丝斜光,后来又或是残破墙壁的一束光,在这样画了大约十张“具体的时间”以后,王光乐逐渐脱离了这些具象可感的实物对象——不再执着于某一个具体的时刻和场景的再现,而是在无尽的练习和不断的重复中,迈向了“抽象的时间”。他渐渐只保留了那个复杂难以处理的水磨石地面,把画面中的光束去掉,让具象的元素在画面中越来越少。这一转变标志着“水磨石”系列的开端,也是至今为止艺术家最为重要的创作系列。2003年10月,在中央美术学院陈列馆举办首展“N12-第一回展”的开幕合影
N12小组是成立于2003年的中国当代艺术的先锋团体,集合了当时12位才华横溢的年轻艺术家,其中包括宋琨、胡晓媛、王光乐、仇晓飞等。无论是他们作品中对于时代性的记录,抑或是近似共同修行般的对艺术的真诚追求,都使得他们已经成长为中国当代艺术中重要的中坚力量。N12是一个松散的艺术团体,成员之间并没有统一的创作目标,而是在刚刚毕业、刚刚步入社会的阶段,定期的艺术展览给每位坚持艺术理想的朋友们提供了展示、呈现机会。他们志同道合,这里仿佛是一个港湾,一个乌托邦般的场所,彼此相互支持和鼓励。
王光乐作为其中的核心成员,曾提到那段时光:“N12抵消了融入社会带来的边缘压力,舒缓了面向社会的现实感,也延长了自己成熟的期限。”在2003到2006年间,N12小组成员凭借澎湃的激情和纯粹的艺术理想,纷纷追逐自己的艺术野心,确立了各自的艺术方向。2012年N12合影,宣鹏拍摄,版权@艺术银行(左起依次为温凌、宋琨、徐华翎、申亮、仇晓飞、胡晓媛、王颉、马延红、杨静、梁远苇、郝强、王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