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游子的心目中,故乡像暮春的雨,有些清爽,有些清净;回忆像初夏的风,有些暖意,有些惬意。经历世间的风雨,待到夜深人静,我点一盏灯,等你归来,听你讲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听你讲与家乡的缠绵往事,听你讲在如皋的美好记忆,人、物、事、味道、美食,一切皆可成景。你的故事,我愿意听,欢迎来稿,投稿邮箱:rgyjzx@163.com。
吴凤祥
如皋市白蒲镇人,高中文化程度,下乡知青,1978年3月入伍,铁三师十一团十连战士。退伍以后,在国营江苏省如皋罐头冻菜制品总厂工作,先后任厂团委副书记,企业管理科专职安全员。退休以后,在“新华网”“人民网”等媒体发表作品多篇。
在岁月的长河中,总有一些味道,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记忆深处,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那份滋味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近段时间,在上海工作的女儿女婿买的初中学区房正在装修,在现场协调监理的我,三餐都不能像平时那样及时。一天中午一点到家的时候,早已饥肠辘辘。恰巧到家后,空气炸锅里的“滋滋”声正好停止。随着老伴拉出炸锅里匣形抽屉里的红薯,一股浓郁的烤红薯香气扑面而来,褐色的“小铠甲”外衣虽然有些焦,但那一层薄薄的透着金黄色泽的红薯皮却显得十分诱人,令我不禁得垂涎欲滴。
我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个红薯,烫得我不停地换手。轻轻撕开外皮,里面金黄金黄的红薯肉就露了出来,热气腾腾的。一边吹气一边往嘴里送,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随着香甜软糯的红薯下腹,唤醒了我心灵深处的记忆,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冬天的红薯飘香……
我出生在上世纪1959年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虽然是白蒲镇的定量人口,但也是吃不饱饭。记得那时10岁以下儿童每月发7斤粮票,成人居民每月24斤粮,有工作且干重体力的是28斤粮,凭粮票到白蒲粮管所购粮。在粮食短缺的年代,家家都是“主粮不够瓜菜代”。南瓜、红薯可以说是百姓主要的“救命粮”,记得我第一次吃到父母凭粮票在白蒲粮管所购买的红薯干煮的粥,喝在嘴里那甜滋滋的味道,像似到了人间天堂,到了共产主义。明朝万历二十一年,天下大旱,饥民遍野,饿殍无数。正是红薯立下“乡民活于薯者十之七八”的大功。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国家经济有了好转,儿时的家乡,每到黄叶被风吹得纷乱飞扬的季节,那些卖烤红薯的小摊便会像候鸟一样准时出现在城镇的街头巷口。但还处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时常有工商执法人员检查,摆摊的都选择在中午时分和下午,执法人员下班后上街。改革开放后,人们可以自由买卖了。风一起,城镇的大街小巷就开始弥漫着烤红薯的香气。记得我家北边一点,即白蒲中学后院墙与居民区中间的巷子叫“火巷”,“火巷”后面是白蒲镇蔬菜大队。“火巷”的巷口就有烤红薯的,每当我放学回家,都闻到烤红薯甜丝丝的焦香。那飘荡的香味,在南大街传递着暖意。
烤红薯的小摊,设备都比较简陋:一个一米多高的废铁皮桶,嵌在摊主自制的三轮车后厢的一堆砖块里。那废旧桶经过改造,桶壁进行了加厚,有保温作用。由黄泥抹就的内膛,被铁丝分成上下两层,上层放红薯,下层放木炭或焦炭。红彤彤的炉火,将红薯慢慢地烘得绵软,随着摊主用铁钳把红薯上下翻动,甜香的热浪阵阵扑上来,香气四溢。
女人与学生,是光顾小摊的主力军。她们顶着凛冽的寒风,围着烤红薯炉,等摊主用铁钳从炉膛中钳出一个个烘熟的火烫红薯过称,付费后双手捧着,一边暖手,一边满心欢喜地走,边走边享用。刚出炉的红薯沉甸甸、热乎乎的,烫手得很,吃的人只好两手换来换去,让温度在空气中迅速挥发。烤熟的红薯绵轻而焦香,表皮的褶裂处沁出一颗颗焦糖色的糖浆。那诱人的香甜,让人迫不及待地撕开表皮,一边吹气一边往嘴里送。
捧着烫烫的烤红薯,小心翼翼剥开薄薄的外皮,红薯瓤露出来,散发出甜香的气息。还没吃,口水先出来了。咬上一口,味蕾得到极大满足,真是无与伦比的享受。记忆中,看着人家吃烤红薯的我,经不起烤红薯的焦香的引诱,厚着脸皮问父亲要来二毛钱,买来二块烤红薯,和细姐一起吃红薯,我们的嘴巴上沾上黑里的炭灰,跟小猫一样。
刚出炉的烤红薯是极诱人的。外皮已被烤得微微皱起,有些地方略呈炭黑状,流淌着焦色的糖心,但并不妨碍它的美味。小心剥开表皮,绽开处就会露出金黄色的内瓤,一股似有还无的怡然香味伴着丝丝的热气,在眼前氤氲。
我们最小的二个是享受了,然而上面的哥哥姐姐只能睁着眼看着我们吃。母亲责怪父亲没有买些红薯回来用水蒸煮,或者是放在粥锅里让大家共同享用。毕竟外边卖的烤红薯比买红薯回家煮贵,吃烤红薯不划算。那天半夜里,我隐隐约约听到父母在斗嘴淘气。后来,喜欢我这“瘜落儿”(白蒲方言:最小的)的父亲每次买红薯回家都会在煤炭炉上给我烤一、二个红薯,让我解馋,虽然没有专业烤红薯炉子里烤出来的红薯香,但是那是父爱无疆……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从解饿吃红薯到解馋吃红薯,从简陋设备烤红薯到空气炸锅里烤红薯,见证了改革开放后,科技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现在每当我从空气炸锅里取出烤红薯,剥开红薯褶裂外皮,微微吹凉内瓤,轻咬一口的时候,虽然一股如风中丝绸般华美细腻的馥郁清甜,伴着甘美的香,立马在齿颊间游走开来。但是,那种淀粉类食物固有的香味和木炭香相融合出的特有香味没有了,那份源自泥土深层的乡味没有了。来申城生活七八年,由于超大城市的城管更加严格,在我生活的区域,没有一个烤红薯的摊,但每当吃上空气炸锅中的烤红薯,红薯的香都会勾起我的乡魂、乡愁……
如今,在人们的生活中,吃红薯不再只为果腹,而是享受美味和养生。红薯干、红薯饼、红薯糕、红薯粥等,在不同的年代,在每一个心灵手巧的主妇手里,红薯用它万千风味为人们带来温暖而甜蜜的慰藉。
红薯,这大地的馈赠,它的甜香不仅留在了我们的味蕾上,更留在了我们的记忆中。它是岁月的见证,是家乡的味道,是那份永远无法割舍的情怀。无论走过多少风雨,无论尝过多少珍馐美味,红薯的甜香始终在我心中,成为了我生命中最温暖、最美好的一部分。
这一个小小的烤红薯,不仅承载了我童年的甜蜜与温暖,还陪我一直走向岁月的深处。如今,又到红薯飘香的季节,吃上一块热腾腾的烤红薯,不仅暖身、暖胃,还暖心。
编辑 | 赵 梅 苗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