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母亲

文化   2024-08-19 18:17   四川  
有一个东北男孩,从九岁开始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供他上了大学。
可母亲突然失踪了。
此后整整11年,他踏遍天涯海角,历尽艰辛,耗费15万元寻找母亲,然而始终没有半点音信。
在妻子的建议下,他来到中央电视台的《等着我》栏目,期望借助这个平台找到母亲。
然而,当希望之门打开后,主持人遗憾地告诉他:我们没有找到你的母亲。
节目播出后,感动了很多人,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在多方的共同努力下,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陈飞1981年出生于辽宁省开原市,在他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是个脾气非常暴躁的人,不但家暴母亲也家暴他。他记得自己六七岁的那年,忘了是因为做错了什么,父亲在他脸上扇了二十多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还不能哭,越哭越打。
终于,忍无可忍的母亲坚决选择跟父亲离婚,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儿子。
从此,母子俩相依为命。
一个是身无分文没有固定工作的32岁单亲母亲,一个是幼子。他们就像是寒风中的两颗小草,没有任何依靠。
但母亲张虹没有被困难的处境打倒,为了供儿子读书,她到处求人,终于学会了制作酱菜的技术。
张虹每天早晨4:00起床,将前一天腌制好的酱菜倒入缸里,装到坛子里,5:30天不亮就蹬三轮车运到早市上叫卖,早市散市后再回家做第二天要卖的酱菜。
东北的冬天寒冷无比,刻在陈飞脑海中的一个画面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寒冬腊月,母亲把双手伸进冰冷刺骨的盐水中不停搅拌,双手冻得又红又肿,密密麻麻裂着大大小小的口子,有的裂口还淌着血。
陈飞深知母亲的不易,小小年纪的他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母亲减轻负担,并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让妈妈不要过得这么苦。
终于,陈飞如愿考上了大学。
母子俩都很高兴,只是,上大学了,花费开销也更大了。
张虹除了日复一日在早市上卖酱菜外,还找了份在商场上看自行车的临时工,晚上又去医院当护工。她像个陀螺一样,每天只休息几个小时,其他时间都用来挣钱。
张虹任劳任怨,内心只有一个朴实的想法:让儿子今后的路越来越好走。
可是2004年三月份,让陈飞坐立不安的事情发生了。
在重庆读大学的陈飞一连两天给母亲打电话都打不通,他只好焦急地打电话给舅舅,让舅舅上门看看母亲在不在家。
舅舅回复他:早上还看见你妈妈出门,说是去盘锦谈生意,可两天了你母亲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陈飞心里一沉,央求舅舅立刻报案,随即他向学校请假,连夜踏上了返回东北的火车。
火车上,陈飞每每想起母亲走街串巷劳累的模样就泪如雨下。他多么希望母亲只是跟他藏猫猫,等他回家了,母亲就会像往常那样出来迎接他了。
然而,当他赶回老家时,母亲的手机依然关机,家里大门紧闭。
他跟舅舅来到开原市公安局打听进展,民警说已经对张虹失踪展开调查了,让他先回学校,边上学边等消息。
陈飞沮丧万分:我哪有心情上学啊,我找不到妈妈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打电话向老师说明情况并续了假。
陈飞颓败地躺在空荡荡的家中,眼前浮现出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点点滴滴,他满脸泪痕地进入梦乡,梦里一直哭喊着:妈妈你在哪儿,儿子长大了,快要有能力养活你了,你去哪儿了呀?
警方调查到,张虹失踪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盘锦市大洼县新安镇桑子林村48岁男子张贺利的。
2004年4月15日,警方传讯张贺利。
张贺利说:我以前做过保健品推销,后来又做农场水塘养螃蟹,前些天张虹应我之约来谈保健品生意,但第二天她就走了,至于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
由于警方没有证据证明张虹已经受到了刑事伤害,也没有证据证明张贺利与张虹的失踪有关联,最终只得将张贺利释放。
陈飞的心如坠深渊,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舅舅心疼孤苦无依的外甥,再三安慰劝说他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
陈飞也明白,自己圆满完成学业是母亲一直的期盼,他只得擦干眼泪,踏上去重庆的列车。
回到学校,陈飞只能通过不断学习来转移注意力。可只要一闲下来,想起此时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受苦受难的母亲,他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
大学毕业后,许多同学都奔赴大城市,陈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位于盘锦的辽河油田工作。
母亲是在盘锦失踪的,他想离母亲近一些,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苦命的母亲。
工作之余,他四处打听母亲的下落,他将自己和母亲唯一的合影带到身上,一有空就来到盘锦的闹市区,举着照片逢人就问:这是我妈妈,她失踪了,你们见过她吗??
他打印了很多张寻人启事,将它们贴遍大街小巷。
节假日休息的时候,他逐步将寻找范围扩大到盘锦周边的鞍山、营口等地。
然而,一次次希望的火苗燃起,又一次次被无情熄灭。
有人看他老家的房子空着没人住要买下来,他始终不肯卖。他怕母亲回来找不到家了啊!更重要的是,那屋里有妈妈的味道,有他和妈妈相依为命的痕迹。
两年风雨飘摇的寻找依然没有妈妈的任何消息,他在焦躁不安中逐渐冷静下来,他分析:妈妈为了多赚钱卖保健品,会不会被传销团伙骗走,限制人身自由了呢?妈妈身上没有钱流落街头,会不会被救助站收留了呢?妈妈会不会被人贩子卖到偏远山区了呢?
捋顺了思路,他开始顺着这几个方面着重去寻找。
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他先后去过太原、赤峰等地寻找,然而满怀希望地去,却都带着沉甸甸的失望而归。
转眼,母亲失踪五年了。
一天,陈飞接到一个网友提供的消息,说贵州遵义有家救助站收了一名东北口音的妇女,样子很像他的母亲。
陈飞立刻放下工作,千里迢迢奔赴那家救助站。
在这里,他看到的是一个50多岁的女人,面黄肌瘦、蓬头垢面。
见陈飞呆呆地站在她面前,那女人激动地叫了一声"儿子"?
一瞬间,陈飞的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是母亲,母亲的音容笑貌早已刻进他的骨子里了啊。
他看到那个妇女无助的模样、茫然的双眼,知道这是一个迷失了路的母亲,她也想找到自己的儿子啊,或许她儿子也正在到处寻找她。
母子分离那噬骨的痛让陈飞泪流满面,他把身上的200元钱留给那位母亲,含泪离开了遵义。
夜里,躺在旅店,看着母亲的照片,他再一次失声痛哭:母亲,已经过去五年了,你真的不要儿子了吗,你到底去了哪儿啊?
尘满面,泪千行。
那是一个儿子对最深爱的母亲最本能、最深切的牵挂。
悲痛过后,陈飞仔细梳理母亲失踪前后的点点滴滴,一个人突然冒了出来。
张贺利!
警方说母亲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他的,之后母亲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万水千山走遍,还是要回到原点,回到母亲最后接触的那个人身上!
主意已定,陈飞千方百计打听到张贺利目前在盘锦大洼县西安农场养殖螃蟹。于是,他便以水产商贩的身份来到农场,与张贺利洽谈业务。
张贺利见有人上门"收购螃蟹",显得非常高兴,热情地带着陈飞在养螃蟹的稻田及苇塘周围转了一大圈,又讲了一大堆生意经。转悠完稻田和苇塘,又将他带到了住处。
一来到这所住处,陈飞的心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回想起六年前,母亲也在这个屋里坐过、喝过水,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试图环顾四周,寻找跟母亲失踪有关的蛛丝马迹,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现。
两人坐下来交谈了一会儿,最终因为价格没有谈拢,张贺利把陈飞送出了家门。
为了演得更像一些,陈飞又假装四处考察,来到另一个螃蟹养殖户家,侧面打听张贺利的品行和为人。
老板说:老张这个人除了脾气不好,做买卖不吃亏,也没看到有坏啥毛病。
深入虎穴却并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陈飞只好黯然离去。
有句话叫病急乱投医。
一天,陈飞看到个小广告,上面写着私家侦探的号码,说专门帮人解决燃眉之急。
陈飞眼前一亮: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已经找了这么多年,依旧毫无头绪。何不借助私家侦探的力量来找到母亲呢。
陈飞当下约其见面,签订了调查合同。
该调查机构倒是非常负责任,签订合同后派出多名调查员,针对张虹失踪一事,展开了详细全面的调查。
可是45天过后,调查事务所给出的答复是:没有查到张虹失踪的线索,也没有从张贺利身上找到与张虹失踪的相关任何疑点。
尽管篮子打水一场空,陈飞还是按合同支付了10多万的费用。
陈飞31岁那年,跟一个盘锦姑娘田梅相恋。
田梅是一个漂亮内敛的姑娘,她早已对做事严谨、忧郁沧桑的陈飞爱慕不已,更为他多年执着寻母的孝心感动,两人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后来,田梅跟丈夫一起上了《等着我》栏目,她在电视上含泪说:我永远记得我跟丈夫结婚第一天他说的那段话,他泪流满面地说:妈,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可你却没有看到这一天,妈,你在哪啊,儿子结婚了?
丈夫泣泪寻母的人间大孝感动着善良的田梅,她看到丈夫始终愁眉难展,在感动的同时暗暗下定决心:帮丈夫找到母亲,让他们母子团圆。
她不但默默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丈夫,还发动身边的亲友也帮忙寻找线索,只要有一点消息,她就陪着丈夫一起去探访。
夜里,陈飞时常从梦里醒来,无限悲凉地对妻子说:我梦见妈妈了,有人追着打妈妈,我想抓那个人,可怎么也抓不住,你说妈妈会不会被坏人害了?
田梅理解丈夫的痛苦,便一个劲地安慰他: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妈妈的!
陈飞这时往往像个委屈的孩子,抱着田梅嚎啕大哭。
2014年,33岁的陈飞升级为父亲了。
有了儿子,他更加体会到了母亲当年的艰辛。每当儿子哭了笑了饿了闹了,他都会想起含辛菇苦的母亲。
尽管有家有儿子,日子安稳了下来,可是丝毫没有减少他寻找母亲的决心和行动。
丈夫的心结和痛苦让梅子忧心重重,她平时喜欢看电视,于是便找到了寻亲节目《等着我》,希望栏目组能够帮助丈夫找到日思夜想的母亲。
在那一期的《等着我》中,陈飞手捧一束鲜艳的花朵走上电视,当倪萍大姐问他,你捧着鲜花是来找谁呀?陈飞说,找我的妈妈,她这一辈子受的苦太多了,一天福没享就人间蒸发了,如果她能出现,我要把这束鲜花送给她。
陈飞诉说着妈妈失踪的前前后后,说起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动情处,这个七尺男儿泪流满面。
节目的最后,当希望之门打开时,陈飞没见到母亲。
主持人凝重地告诉他:很抱歉,我们没能为你找到妈妈,但是请你不要灰心,我们还将根据线索继续帮你找,奇迹也许会出现。
陈飞和妻子抹着眼泪,带着遗憾离开了。
节目一经播出就引起了全国打拐办和当地警方的关注。
2014年12月,盘锦市刑侦支队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专案组。
警方首先指派技术人员提取陈飞父亲和其本人的血样,检验出DNA后,录入全国失踪人员信息库进行比对,没有发现。
警方根据之前掌握的情况,将重点监控对象锁定在张贺利身上。侦查员经过几个月的跟踪,虽没发现他杀人的证据,但截获了张贺利吸贩卖毒品信息。
2015年9月15日,警方以涉嫌贩卖毒品罪,在足疗店将张贺利抓获,并从其身上搜出冰毒23.11克。
张贺利贩卖毒品案审讯后,警方围绕张虹人口失踪案对张贺利展开强大的心理攻势。经过6个小时的较量,张贺利如实供述了杀害陈飞母亲张虹的全部犯罪事实,并指认了杀人地点和埋尸地。
张贺利交代:2003年年底,在大洼县西安镇,经人介绍他认识了陈飞的母亲张虹,因为当时他们都做保健品生意,便有了往来。
2004年3月25日,他谈拢了一批保健品生意,因需要销售人员,电话邀请张虹来到盘锦谈生意,张虹欣然前往。
当天张虹赶到了盘锦,但是两个人谈得很不愉快。晚上9时左右,他和张虹来到他饲养河蟹的池塘附近,交谈过程中,二人发生激烈争吵,张虹指责他太过贪婪。一气之下,性格暴躁的张贺利用一块砖头将张虹打倒,怕她醒来告发自己,便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用砖头砸其头部,直到其死亡,然后从她身上搜出随身携带的4000多元占为己有。
随后,他趁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将张虹的尸体埋在养河蟹的池塘附近。
4年后,附近稻田地施工,担心张虹的尸骨被人发现罪行败露,他又在黑夜的掩护下将尸骨挖出,埋到另外一处稻田旁。
当年陈飞发现母亲失踪,和舅舅报警后,张贺利作为第一嫌疑人被警方抓捕审讯。
狡猾的他一口咬定和张虹谈完生意就分道扬镳了,当时警方也没有掌握张虹遇害的蛛丝马迹,只能将他放了。
11年来,张贺利以为自己的罪恶永远埋在稻田底下不为人知,却没想到有一个坚持不懈的儿子没有放过任何寻找母亲的机会。
正是因为儿子泣泪的寻找,加上公安机关大力侦破,最终将这个杀人恶魔绳之以法。
其实,作恶的人哪有不怕的。
张贺利称:从砸死张虹的那天开始,他晚上就不敢外出了,还多次因做噩梦而吓醒。
2015年9月16日,在张贺利的指认下,警方挖出了一具尸骨,通过DNA鉴定,确定为张虹。
陈飞万万没想到,自己找了11年,那和蔼可亲的母亲竟然早已成了一具尸骨,与自己阴阳两隔。
他扑在母亲的遗像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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