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 贪
李砚明||山西
何主任的小舅子在县里开车，告诉他明年县里又要调整干部了，让姐夫把提拔的条件凑得足足的。下乡镀金，有基层工作经验就是一条。这不，何主任积极申请，下了乡。
何主任到了村里，开始了一天一天熬的日子。硬着头皮，做走家串户、了解民情状。这个村子越过东外环，还有一个小自然村。这天，何主任到这边来，村口正好有一家，就走了进去。
憋窄、灰暗的屋里，是个里外间。里间，伴着哗啦啦的声音，传出呛人的烟味。外边一间，尽是日用小百货，货架上摆着过时的脸盆、衣服、鞋帽、围巾、手套、袜子等等，黑乎乎的柜台上是低价烟高度酒垃圾小食品。原来，这是一个小卖铺。店主人50来岁，一双亮亮的眼睛。何主任递过一支云烟，便跟人家家长里短。
环视小屋，何主任的眼睛突然一亮，一下盯住靠墙的一个小红漆桌子上的一对青花双喜瓶。这对青花，有三十来公分高，暖壶粗，盘口，束颈，溜肩，虎耳，平砂底。体型端庄，胎质细腻，釉质莹润，青花发青翠色。上面的花纹图案冰花、梅竹，笔法娴熟，所绘双喜， 古朴大方。整体构图疏密有致，层次清晰。惹得何主任不由得上前，拿起了花瓶，底鉴方方正正，清晰的靛青色篆字。分明是一对古瓷，而且品相完好。
“实属难遇，实属难遇呀。”何主任对文物略知一二，不禁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看着看着，他的心突突地跳起来。理智提醒他：“会不会是假的呢？”电视上、报纸上介绍的文物造假、用“托”设局，甚至是所谓的文物专家鉴宝骗人——可他怎么会遇上呢？
“这瓶，是你自家的吗？”何主任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不露神色慢慢地问道。
“是呀。还是当年我老婆的陪嫁呢。”男人说着，朝在里屋给打麻将的人们提茶倒水的女人望了一眼。
“噢。那你知道这瓶是啥时的？”何主任小心地想试试这儿的水的深浅。
“不知道。不过村里的一个老先生说是康熙爷时的。俺不知。”
何主任心想：“你还知道一点。”为了不惊了他，何主任又慢慢地说，“你们放在这，没啥用，弄不好还打碎了。肯卖吗？”
男人一怔，忽眨着眼，看了何主任一下，手不由地卜拉了一下脑门，停了一下，说：
“卖它干啥了，留着也是个摆饰。”
何主任内心激动，已看不到那男人的矫情了，就又走到花瓶前，贪婪地来回看着。
“你是哪儿的？”
“我在城里上班。你要是肯卖的话，就说个价。”何主任不愿说是在村里下乡，免得传回局里不好听。
“这我可做不了主，得问我老婆，”男人这般说，朝里屋喊道， “哎，你出来一下。”
女人出溜一下就从里屋出来了，男人看了一下何主任，对女人说：“有人要你的瓶呢，卖不？”
女人卷起的棕色头发上别着两个发卡，用眼角瞟了何主任一眼，马上就把眼光收了回来，跟男人说：“上次有人要，没卖。他给多少钱？”
何主任一听到钱，心里一喜，到底还是女人好对付。提钱，说明她肯卖。她能要多少钱，千儿八百地搞定。
想到这，何主任便自信地说：“钱嘛，好说。”
“上次，也是一个城里的，我要5000，他不干。”
“好个刁女人，真贪。穷穷百姓，竟敢要这么多钱。”何主任一听女人竟如此要价，心里不禁跳了一下，暗暗骂道。可他早把这对瓶换算成了一捆捆的钞票，换算成了车子、房子，恨不能一下就把它拿回家，顾不上跟他们讲价了。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说：“他不一定要，跟上次那人一样。”显然也是说给何主任听的。
何主任怕惹得里边打麻将的人出来围观，正要开口，这时又被将了一下，一急，心想：“就让他们咬一口吧，把好东西拿到手就是胜利。”何主任打开手机，就要给女人转钱：“5000就5000吧。”
这时女人的眼睛一亮，不禁用手抹了一下鬓角上的卷发，说：
“我娘家也有一对跟这一样的，你还要不？”
这一句不要紧，让何主任的脑袋“嗡——”的一下。他嘴里猛地往地上“呸！”了一声，心里狠狠地骂道：“贪，忒贪，你也忒贪了。贪得活该露了馅。”可转念一想，又暗暗说：“贪，我也贪，贪得我几乎上了当。好的古青花，哪还再有一对一样的？”“要，你等着。我给手机充点钱去。”何主任头也不回，急匆匆地逃离了那个小屋。
图片/网络
作 者 简 介
李砚明，山西和顺人。1976年12月入伍，在北京卫戍区部队服役4年。1981年1月，复员后分配到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人民检察院工作，现已退休。散文、诗歌等见于《检察日报》《法治日报》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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