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没有养过宠物,家里的活物,除了人再就是鸡,开始是一群花花绿绿的鸡,后来是一群来杭鸡。我家养着二十来只鸡,每年都要孵小鸡,始终保持二十只左右,发现有母鸡卧在鸡蛋上不出窝的时候,母亲就知道可以孵小鸡了。记得在阳光明媚的中午,母亲拿出近期下的蛋,挨个筛选,我蹲在母亲身旁,用好奇的眼神,兴趣盎然地看母亲拿着鸡蛋,一个个对着太阳照着看。不知道母亲在看鸡蛋里的什么?我也学母亲的样,拿起鸡蛋,照猫画虎地对着阳光瞎看一会,母亲选完所有的蛋,我也跟着选了一遍。母鸡孵蛋的时候不挪窝,我不知道它吃什么,也没有探究过鸡蛋在它身下就能变成小鸡这件事,只知道在一群小鸡一个个破壳探头的时候,母鸡很凶很凶,只要靠近它,就露出啄人的凶相。母亲是个性急的人,记得有一个鸡蛋没有破壳,母亲纠结着是否拿出来,确认一下它是不是臭蛋。犹豫半天,母亲决定用勺柄敲裂鸡蛋壳,再放到母鸡的身下,让它继续孵。很神奇的是,半天的时间,那只小鸡沿着裂缝啄开壳,探出湿漉漉的脑袋,全家都很高兴。可惜,它没有活过当晚,第二天早晨,就发现它躺在窝里再没有起来,可见拔苗助长是要不得的。刚出壳两天的小鸡,黄灿灿毛绒绒的最是可爱,我试图捉一只玩,鸡妈妈翅膀炸起,凶巴巴地冲来,吓得我扔下小鸡就跑。父母对母鸡和小鸡都很爱护,鸡窝是“砖瓦房”,铺着干净新鲜的麦草,还拉了电线,有灯泡照明。我家南面是辽阔的草滩,开春到秋末,每天早上,家里二十多只鸡,在一只斗志昂扬、长着美丽花羽毛的公鸡带领下,浩浩荡荡走出院门,分散在草滩的各个角落,凭本事和运气吃“大餐”。草籽草叶草虫,都是它们的美味佳肴。每到下蛋的季节,母鸡们贪吃忘了家,走到哪,蛋下到哪,父母很头疼这件事,每到下午都让我们几个孩子满草滩去赶鸡回家,顺便在草地上捡回遗留的鸡蛋。我家漂亮的大公鸡,每到清晨,跳到它的窝顶,迎着晨曦引吭高歌。我对它既讨厌又离不开。上学时,它很辛苦地每日催促我起床上学不迟到,但周末想睡个懒觉,它的叫声总是吵醒我。它也很爱臭美,常常抖着美丽的羽毛,在一群母鸡的簇拥下,昂着头,挺着胸,大摇大摆地漫步在草原上,一副霸主的模样。它还欺软怕硬,邻居带小孩到我家串门,它不啄大人,看到穿花裙子的小女孩,精神抖擞地追着满院子跑。邻居赶紧抱起小孩,笑着喊:“快把你家的大公鸡圈起来,比狗还厉害。”母亲赶紧追着大公鸡往院子外撵,顺手关上大门,笑着安慰小孩:“三丫头不怕,你今天真漂亮,大公鸡嫉妒了。”我家开始养的都是土种鸡,白的黑的花的几十只撒开丫子跑在辽阔的草原上,很是壮观,后来有人到牧区推销雪白的来杭鸡,讲得头头是道,父亲深信不疑,决定改换品种。那几日,托鸡贩子的福,我家天天有鸡肉吃。有一次在外面疯玩的我回到家,一股香气逼人,知道今天又有炖土鸡。母亲喊我赶紧吃饭,我惊讶地发现,今天是豪华鸡宴,盆里盛着两只鸡,一只鸡肉发红,是我家的大公鸡,一只鸡肉发白,是我家的老母鸡。我问母亲哪个好吃?母亲笑着指了一下,我高兴地拿起筷子就吃发红色的鸡肉,吃在嘴里,发现有点老,又夹了一筷子白色的鸡肉,很嫩很香。我心里犯嘀咕,开始怀疑母亲的话,那年我十二岁,因为这个契机,突然开窍,自此也养成了倔强的思维方式:只相信自己的实践。鸡蛋多的吃不完,我个子长得高就是明证。下蛋旺季,每天都能吃上一个煮鸡蛋,蛋白营养满足发育,吃到最后,都吃腻了,我和二姐蛋黄蛋清都勉强吃,大姐不吃蛋清,小弟不吃蛋黄,他俩打配合。我家吃鸡蛋不是打牙祭,而是任务。我姥爷在巴音,粮食蛋类都很匮乏,隔段时间,就搭顺风车到我家,母亲每顿饭都给炒七八个鸡蛋,让姥爷吃得过瘾,临走带上父亲帮着买的白面大米,母亲再给捎点鸡蛋。母亲开始学腌制咸鸡蛋。她的手艺好一年坏一年,记忆中坏的次数多,花椒水、咸盐,生腌或熟腌,十几二十天后,开始食用,那味能臭十里地。蛋清是青色的,蛋黄是黑灰色的,每天母亲都强制分配,每人一个,必须吃了,不能浪费,但弟弟小可以不吃。我拿着鸡蛋,端着碗,找个借口,躲开父母的视线,把鸡蛋掰开,分藏在各个看不到的角落,然后若无其事地在屋外把米饭扒拉到嘴里完事。冬天,鸡在野外没了吃食,每天喂鸡就成了很烦人的劳动。父亲排班,每人一天。我家喂鸡不同于别人家,父亲是粮站的,从大解放车上往粮库卸粮的时候,难免有破口的、洒下的面,人是不能吃的,父亲就收起来喂鸡。还有,破口的面袋是要缝的,母亲作为家属以每个几厘钱的价格把活揽回家,在缝补前,所有的面袋都要抖一遍,抖出来的面与父亲扫回的面掺在一起,和成一坨面喂鸡。记得有一天很冷很冷,轮到我喂鸡,我拿着一大块面团,站在院里漫不经心地一小块一小块给鸡揪面,饿急了的鸡围着我,一只可恶的母鸡飞起来啄到我的手,把我激怒了,上去就是一脚,也失去了耐心,把面大块地抛在地上,然后跑回家围着炉筒取暖。父亲下班回来,进门就问谁喂的鸡,我知道坏事了,赶紧往院子跑,父亲毫不犹豫,上来就给我屁股一脚,痛得我“哇哇”哭,这一脚把“珍惜粮食”踢进我骨子里,从此再也不敢浪费粮食了。儿子从小爱吃鸡腿,有一次儿子买的快餐店鸡腿,吃了一半没吃完,我珍惜食物,拿起吃,宛如嚼蜡,难吃至极,完全没有小时候的味道。我庆幸自己年幼的时候,能吃到纯天然、无任何添加、真正的“溜达”鸡,很遗憾,儿子没有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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