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涟源街上吃鳖鱼

文化   2024-10-03 15:54   湖南  

舅外婆是涟源街上人,七个儿子,个个有出息,大的是法官,小的也是居委会一把手,在当地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很受他人尊敬。


舅外婆对我忒好,见了我就手忙脚乱,一下子倒茶,一下子削水果,一下子催我吃,说这些东西是某某某表舅送的,在涟钢工作,一回来就买一大堆东西,多得吃不完,她牙不好,很多东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烂掉。我一进屋,她就拿给我吃,不吃就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这些东西很好,平时也没得吃,可撑死也只能吃那么多,肚子里的东西还没消化,大鱼大肉又弄满了一桌子,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头一次去她家,正碰上家里没蔬菜,舅外婆跑去表舅家借,见砧板上有几条丝瓜便拿了就走,表舅妈见了很生气,追着问,这到底是你什么亲戚?那丝瓜没咱家的好,尽管用肉汆的,汤黑乎乎的,还有点苦,尝了一下,便再没伸筷子。


舅外婆七十岁生日,是父亲去喝的生日酒,喝出了一脸的骄傲,回家喜滋滋的跟我们讲生日酒如何如何闹戏(奢侈),他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闹戏的酒,且上了塘鱼(塘鱼方言,鳖鱼)肉,听说这道菜在酒店高达二千多元,抵得上农民的年收入,只有公款才能吃得起。令人惊讶的是,生日宴一共六十多桌,每桌一只塘鱼,不晓得要花多少钱。


塘鱼河里有,因为稀少,平时很难捕到。有人发现河岸有塘鱼活动的痕迹,且捡到了一窝塘鱼蛋,估计这塘鱼有锅盖大,如果捕到可吃一顿好的。因长年水土流失,河中污泥堆积,河床越堆越窄,河水越来越浅,不见鱼,只见随波逐流的水绵,一扭一扭的,像极了婀娜多姿的女人。


塘鱼,很多年前有人捕到过,那时生态环境好,没有遭到破坏,河道宽阔,水也深,什么物种都有,随便拿网一捞,即可捞到鱼虾泥鳅与黄蟮,偶尔也能逮到塘鱼,提到闹市上卖,一只塘鱼也能挣到几十百把块钱。


长沙的叔爹下乡来玩,说到塘鱼就眼前一亮,问河里塘鱼多不?如果多,他只需一斤炒猪肝,两枚缝衣针,便可把河里的塘鱼钓尽。他说把缝衣针绑成十字,塘鱼一吞下去,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是不是吹牛,我们不知道,河里塘鱼不多,他也没下钓。但钓法奇特,我相信是真的,鱼骨梗喉便是这样的,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只能乖乖地听医生摆布。


那年县武装部部长驻村,住在弹匠师傅家,弹匠师傅为了让儿子参军,想方设法巴结部长,听说部长喜欢吃塘鱼,寒冬腊月也下河捉塘鱼,冰天雪地的冻得浑身直哆嗦,独自在河里泡了大半天,竟也让他捕到了一只,巴掌大,不够人家塞牙缝,便让闺女陪睡了几个月,睡得部长眉开眼笑。因为动静太大,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自己也落得一身痨病,长年咳嗽不止,药不离缸。而儿子也只当了三年兵,仅学会了开汽车。做的全是亏本买卖,赔了闺女又折爹,把肠子都悔青。


枯水季节经常有人下河电鱼,反反复复电,不放过一寸泥土,也不留任何活口,连那只饱经风霜的老塘鱼也给电了出来,鳖甲大,一只大铁桶也容不下它。听说那是一只老鳖王,卖了千余元,捕了它,河里便绝迹了,再也不见塘鱼的踪影。


鳖甲是一味好药,抗癌。父亲出院那天,中医开的药方上就有,价格很贵,去药店抓药时发现黑心的药剂师漏放鳖甲,盗我钱财,被细心的父亲当场发现,方才匆匆补上。


某日,妻子弄回了一只塘鱼,问我如何宰杀。方知塘鱼早已人工养殖,价格也非常便宜。

因为怕咬,便把塘鱼炖了,炖死了再来开肠破肚,虽然有点残忍,但比生吞活刮好。


吃塘鱼,很亏。壳多肉少,而且肉味如果冻,吃着吃着便没人吃了,酒店里也没了这道菜。


在庸俗中穿行
刘小文 自由撰稿人。编过报刊杂志。 第五届“潇湘杯”诗歌组二等奖。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