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去山东杜郎口学习,游览泰山,到一小门,感觉很是别致,就站在小门里,让同事给我留了一张影。那照片拍摄的角度、色彩、人物的姿态、背景都很让我满意。拍摄完毕,突然想到,门里站一人,不就是一个“囚”字吗?感觉寓意不好,便毫不犹豫地将照片从相册里彻底删除了。后来一想,这哪里是一“囚”字啊?分明是一“闪”字。我来到泰山,是闪亮登场啊。可惜,删掉的照片无法恢复,那美好的回忆,也只能留在脑海深处了。
其实,“囚”字并不是把人关在门里,而是把人关在屋子里,关在牢房里,过的是暗无天日的生活,与关在门里,有着很大的区别。“囚”不留缝隙,而“门”却是网开一面。与此相似的例子,如:“门”与“一”结合,便是“闩”,门关上后,用一木棍或者铁棍将门插上,从外边就推不开了。“门”字加一“马”字,指的是把头露出来,有“窥视”的意思,至于常用意义的“闯”,则指的是毫无顾忌,突然直入。“门”字加一“耳”字,便是“听”,隔着门听,侧着耳朵听,属于偷听,从另一意思上来说,便是“隔墙有耳”了——汉字的情趣,由此可见一斑。
“门”与“木”结合,便是“闲”。忙碌的时候,便想到“闲”的种种好处。闲情逸致、忙里偷闲、闲云野鹤、安闲自在、等闲视之、悠闲自得……然而,物极必反,闲则生非、闲言碎语……人退休之后,看似可以过上“悠闲”的生活,其实,这是被社会“闲置”,弃而不用了,倒是一种真正的悲哀。
但是,问题是,“门”里有了“木”,怎么就能“闲”的呢?“木” 在一些情境下可以象征阻挡、障碍物。当 “木” 置于 “门” 中时,可以理解为门中有阻挡之物,使得门不能随意打开或关闭,从而形成一种相对封闭、静止的状态。这种状态与人们处于悠闲、闲适的状态有相似之处,即没有太多的事务干扰,处于一种相对安静、放松的状态。
其实,“闲”并非单一的形容词,它的内涵很丰富。 “人闲桂花落”(唐· 王维《鸟鸣涧》)、“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唐· 白居易《观刈麦》)这是“闲暇”之意;“野无闲田”(清· 洪亮吉《治平篇》)则是“空着,没使用”之意;“闲抱琵琶寻旧曲,远山眉黛绿”(前蜀· 韦庄《谒金门》)则为“悠闲”之意;“妖且闲,採桑歧路间”( 曹植《美女篇》)则为“娴雅”之意,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闲”的解释不仅如此。古有“人闲有家”之语,《易·家》注:“闲,阑也” 。那么,“阑”是什么意思呢?《说文》就说得很明白了,“阑”:栅栏。“闲厩” 则是古代皇家养牲口的地方:“闲驹” 则是养马之所。引申开来,又有了” 阻隔”的意思。《太玄经》中就有“亲非其肤,中心闲也”的句子,说得就是这个意思。
古人有“闲”,在诗句中便处处留痕。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洪应明《菜根谭》)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赵师秀《约客》)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杨万里《闲居初夏午睡起•其一》)
苏轼闲来无事就靠坐着胡床,从庾公楼的窗子朝外望去,只见诸峰如千朵鲜花开放。苏轼问到:和哪个倚坐在一起呢?明月、清风、我(或他)。他说,别驾通判一来,有唱自然有和,酬唱赠答。你还了解吗?深悉吗?自从你的到来,那江上清风、山间明月的享受,自然是你我各一半了。(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么。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点绛唇·闲倚胡床》)够悠闲的了。
宋代词人李清照的少女时代,可以说是一直过着一种悠闲的生活,她的《浣溪沙·小院闲窗春色深》便足以说明这一点。她说:小院掩映在春色深深的绿树繁花中,楼上小窗闲掩,层层厚重的门帘没有卷起,幽暗的闺房中显得暗影沉沉。独自靠着栏杆,愁情无人可以诉说,只好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琴弦。云虽无心,却催得暮色早降;微风吹雨,暮色中的轻风吹动着细雨,拨弄着暗淡的轻云。感觉这不是一种“闲”,倒是一份无聊。(小院闲窗春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这便是“闲”到了极致。
古人有了“闲情”便能“逸致”。下雨了,被雨声所熏染,于是建一个小亭,名之曰:听雨亭(轩);看见皎洁的月色,便遐思万里,既然不能长留月色,但自己可以长享月色,于是选一佳处,筑亭赏月,名之曰:望月亭。岸上赏月不够,亭中望月不足,于是移居湖心,不计代价,一亭翼然,名之曰:湖心亭。想必是在湖心,既能抬头望月,又能低头赏月,吟诗作对之际,俯仰之间,不影响对月的追慕。非有闲情,何能至此?
曾在《读者》上看到一个与 “闲” 有关的故事。
在一个宁静的小镇上,有一位名叫林悠的年轻人。他生活在一个古朴的小院里,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每天清晨,林悠会在院子里浇花弄草,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和初升的阳光。
镇外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林悠时常在闲暇之时,拿着一本书来到河边,坐在垂柳下,静静地阅读。微风吹过,柳枝轻轻摇曳,河水潺潺流淌,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有一天,小镇上来了一位匆匆忙忙的商人。商人看到林悠如此悠闲,不禁问道:“你整日这般清闲,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林悠微笑着回答:“在我看来,这并非浪费。忙碌的生活让人心力交瘁,而这份清闲则让我能静下心来,感受生活中的美好。”
商人听后若有所思,他看着林悠那悠然自得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羡慕之情。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人们总是忙忙碌碌,追逐着功名利禄,却常常忽略了身边那些简单而美好的事物。而林悠却用他的悠闲,诠释了一种别样的生活态度。
从那以后,商人在忙碌的行程中,也会偶尔停下脚步,给自己一些闲暇的时光,去欣赏沿途的风景,感受生活的宁静与美好。
这则故事,编造的痕迹很明显,似乎不可信。
其实,“忙”是一种状态,“闲”是一种态度,二者并不是矛盾对立的两个方面,二者是水、乳关系,而非水火、水油的关系;是劳、逸的关系,而非苦尽甘来的因果关系、条件关系。人们习惯于追求“闲”,认为“闲”是幸福的极致;鄙视“忙”,认为“忙”是穷人的命相。也有特例,那就是有人天天忙于应酬,他会一脸的痛苦却是满肚子的自豪,跟众人诉说自己“忙”……社会是一个复杂的多元的世界,“忙起来”才有立足的资本,忙里偷闲才是人生的常态。看庭前花开垮落、看天上的云卷云舒的那份淡定和从容却是值得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