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秤的人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文化   2024-10-17 11:46   湖南  
昨天,在中巴车上看见他了。他先上车,坐在副驾驶位上,我后上车,坐在司机背后的空位上。他没认出我,我认出了他。

他与我同村,他住河西,我住河东。

原来他家就在河对面,开门就能看见,嚎一嗓子也能听见。后来住到了马路边去了,靠着乡政府,得拐个弯才能看见了。

不管怎么嚎也听不见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便淡出了彼此的视线。

他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先是穷得出奇,后又富得流油。他一口气生了好几个女孩,生得全村人都为他捏一把汗,家里这么穷,怎么养得活呀。

可是他重男轻女,一根筋,非得要生个男孩才罢休。他最终还是生了个男孩,而且做了一席酒。这酒我没去喝,一是没钱,二是河东与河西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人情往来。

他生完男孩后便没再生了。生太多养起来的确吃力,他一共生了九个孩子。

此时开始计划生育,他想生也生不了了。

他去卫生院抓药,见药剂师手上捏着一杆戥子秤,这秤小巧玲珑,可价格不菲。他拿着捏了捏,竟捏出了门道。

他决定制秤。

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套工具,也不知跟谁学的手艺。他买回了一大堆骨头,整天用锯子锯,用刨子刨,用钻子钻,把牛骨头锯成筷子那么大,刨得光溜溜的,再用钻子钻上秤星,打上荧光粉,用石蜡擦得亮亮的,配上秤砣与秤盘,就成一杆精致的秤了。

他在厅堂里忙碌,忙完后就背着秤出去,先卖本县,后卖外县,卖着卖着就远了。刚开始这秤很好卖,他大赚了一把,没多久就建了新房。

见状,院子里的后生也跟着制秤,秤多了,市场也就饱和了。他改行做煤生意。煤生意很好做,由手工藕煤发展成机器藕煤,把批发做得风生水起,得到了当地政府的肯定与扶持,并加入了政协,成了举足轻重的知名人物。

这都是道听途说,至于具体细节就不得而知。毕竟几十年不见,也没有去一一考究。

一日,他侄媳前来找我,市报上有则报道他的通讯有损她的名誉。她问我要如何才能消除负面影响。报道内容基本属实,倒是觉得这个侄媳有点大题小做,甚至忘恩负义。夫妻俩过去好吃懒做,喜欢打牌赌博,是他帮忙批的地,盖的房,借资办的养殖场,赚了钱就过河拆桥不认叔了。说她叔这么富,借点小钱也要收回去,没把她当侄。

我叫她去找张编辑,张编辑在乡政府文化站工作过,彼此都认识。报社为此刊了个更正启事,说明内容有出入。

她对此不满意,问我咋办?我说还要咋样呢?她笑,也只能这样了。

据说他在外花天酒地,一年都不肯回家,把糟糠之妻当牲畜养,只给吃,不给滋润。他老婆也想得开,觉得有吃就已经知足了。

他把房子装修了一下,最终还是回来了。那些风流韵事都成了过眼云烟。他是一个人回来的,什么也没带。似乎钱也不多了,如果钱多的话,出门不会坐中巴,会开着豪车狂奔,而他连车都没买,令人有点不敢相信。

中巴车座位不多,坐不了几个人,生意不好做,人少时放空,人多时不准超载,抓一次超载罚款好几百。早上进城的人多,怕查,只能拒载。乘客在路边大老远就招手,等车开到了面前又飞驶而过。

看着这些失望的身影,他竟动了恻隐之心,他叫司机朝乘客打个拒载的手势,别让人家老等。司机年轻气盛,叫他坐好,别七里八里的。把他气得满脸通红,他在长沙别人对他毕恭毕敬的,在老家却被一个后生给欺负了。

他给儿子打电话,叫儿子赶快带人过来,帮他出出这口恶气。他到站了,最终还是被大家劝下了车。

他一下车,中巴车就开走了。只见他站在街边茫然四顾。他儿子还没有来,来也没那么快。

车子一晃,就不见了,他也随即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他儿子会不会来呢?他有没有找中巴车的麻烦呢?没听人说,也没时间去问。都是匆匆过客,我转车去了长沙,他下车后又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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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文 自由撰稿人。编过报刊杂志。 第五届“潇湘杯”诗歌组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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