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0日是世界预防自杀日。
几乎每40秒，就有一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每年导致超过72万人死亡（WHO，2024）。这份名单中，有一个群体数量尤为庞大，但最容易被忽略。
研究显示，医生的自杀和自杀意图发生率几乎是普通人群的两倍。其中，女性医生的自杀率比一般人群高出250%；男性医生则高出约70%。这些忙于拯救他人生命的医者，在沉重的职业压力和心理负担下，难以支撑自己的生命重量。
世界预防自杀日在即，我们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治疗者亦需疗愈。
在医院的长廊里，死亡似乎从未是禁忌话题——毕竟，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然而，当这个话题转向医生自身，特别是那些日复一日在手术台上挽救生命的外科医生时，却常常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默。
对于美国托马斯杰斐逊大学神经外科专家James Harrop博士来说，这种沉默在多年前就已经铭刻在心（Medscape，2024）。他的挚友与同事，也是他所推崇的“最出色外科医生”之一的Michael Weinstein博士，突然在某一天消失了。
“直到我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读到那篇文章，我才猛然间明白了一切。” Harrop回忆道。原来，Weinstein多年来一直饱受抑郁之苦，其情况严重到最终不得不住院接受治疗，以保性命。
幸运的是，经过治疗后的Weinstein情况有所改善，并得以回归托马斯杰斐逊大学，继续他的骨科教职工作。但这段经历，始终如幽灵般游走在Harrop的心间。
5月4日，在美国神经外科医师协会（AANS）年会上，Harrop将这段私人经历与众分享。他说：“我告诉Michael，‘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从未察觉到你抑郁、悲伤或有任何问题。’他对我说，‘那是因为我竭尽全力让它不为人知。’”
“因此，我们必须撕开这层沉默的面纱，伸出援手，帮助那些在黑暗中独自承受痛苦的医生。”
死于“千刀万剐”
研究显示，医生群体中的自杀和自杀意图发生率几乎是普通人群的两倍。
美国知名医学网站发布的《Medscape医师自杀报告2023》指出，9175名医师中有9%曾考虑自杀，1%尝试过自杀（Medscape，2023）。相较之下，美国成年人的平均比率仅为4.9%和0.5%。
特别是外科医生，他们的自杀风险极高，近年来更是显著上升。
一项发表于JAMA（2011）的调查发现，7905名美国外科医生中有6.3%在过去一年考虑过自杀。而在新冠疫情后，超过600名外科医生和实习生中近15%曾抱有自杀念头。
Harrop将医生的自杀行为形容为“死于千刀万剐”。这不仅是个体的悲剧，也反映了整个行业的危机（Medscape，2024）。他指出：“外部压力的过载不仅压垮了个体，还让许多人产生了终结生命为唯一出路的非理性想法。
然而，在讨论医生职业倦怠的文章下，一条评论格外刺眼：“都说当医生累、当医生痛苦，但哪个行业不累啊，别这么矫情！”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个行业必然有外人难以理解的艰辛。然而，医生的绝望并非仅出于职业本身的艰辛，而是源自长期的职业训练和环境所带来的心理负担——甚至早在医学生时代就开始酝酿。
在一项跨校研究显示，医学生和住培医师的抑郁及自杀意图比率超过其他专业，且随着培训阶段的不同而有所变化（Academic Medicine，2009）。12%的医学生和住培医师患有重度抑郁症，9.2%患有轻度或中度抑郁症，自杀意图从医学院第一年的6.6%攀升至第四年的9.4%。
此外，由于临床实践受限、导师态度恶劣、工作条件不足等压力之下，年轻医生的职业倦怠率直线上升，进一步促进了自杀念头的滋生。
在中国，医学生和年轻医生的处境亦步亦趋。仅在今年2-3月，广西、湖南、上海等地的医院已发生至少4起医学生自杀事件，这些悲剧背后反映的是高劳动强度、低报酬及培训不足等核心问题。
肆意蔓延的绝望
医生的成长之路，充满坎坷。当大多数人享受生活的琐碎与乐趣时，他们却始终在为下一步的职业发展苦苦奋斗。
如此重压之下，26岁规培生曹丽萍选择自杀。今年2月，她在遗书中写道（澎湃新闻，2024）：
“怪我自己是不合格的牛马，熬不下去了。”
“再也不见，这个世界。再也不用六点半起床上班上到凌晨了。写不完的病历再见了。”
然而，即便医学生熬过规培，穿上白大褂，成为一名医生，他们面对的是更加严峻的挑战：紧张的医患关系、无休止的考试、过长的工时、频繁的加班、聊胜于无的工资、变相被剥夺的休假权……
钉在“耻辱柱”上的
不该是脆弱的医生
那些习惯于挽救他人的医生，为何在自身陷入困境时却难以求助？
这一矛盾的核心，可以用一个词来描述：文化。
美国精神病学协会指出，医学领域的亚文化强化了对精神健康问题的否认和独立解决的态度（BUJPH，2024）。在这种亚文化背景下，许多医护人员在面对个人的心理健康挑战时选择放弃治疗，甚至不承认存在问题。
研究显示，高达79%的医生认为寻求心理帮助是一种耻辱，这种看法在医学院学生和住院医生中的比例更是高达80%（BUJPH，2024）。
更加讽刺的是，医生自述的自杀企图率“相当低”，但当医生决定结束生命时，他们往往准确知道如何执行，反映出一个严峻的现实：自杀预防必须早于精神健康问题的显现，因为一旦问题爆发，医生自身的专业知识可能会使情况更加危险（EPA，2000）。
因此，要真正解决医生中高发的抑郁和自杀问题，需要医院和卫生部门的积极介入。这不仅涉及减轻医生的工作量和增加投资，更关键的是实施合理的薪酬机制，提升医生的职业满意度和归属感，以支持医生和医学生的心理健康。
毕竟，治疗者亦需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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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医生-李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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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医生-周雪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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