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二峤
01
汉武帝太初元年，长安城内，因为是上元节，街上一片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潮水涌动。
这夜的长安城，解除宵禁令。
城内居民跟长久关在笼内的鸟儿一般，雀跃地飞向天空。
谈生也不例外。即便没钱，他也想出来逛逛。
谈生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如今四十岁，依然未娶亲，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种节日显得更加凄凉。
这份寂寞，是谈生怎么诵读《诗经》也驱散不去的。
平日里，他爱读《诗经》来排遣自己的情绪。
谈生随着涌动的人群，参观完盛大的灯火祭祀之后，便去赏花灯，顺便也瞧瞧那些临街摊位，看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卖。
最终他在卖灯具的摊位前停下来。他想挑盏灯，一盏能提的铜缸灯。
精挑细选半天，谈生选好灯，付完账，正准备转身离去时，突然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钻入他的怀中，紧拽他的衣袖。
他诧异地盯着姑娘。
姑娘面容清秀，朱唇黑眉，一袭嫩绿菱纹罗丝绵袍。看着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儿。
还未等谈生开口问。姑娘便附在他耳边惊慌地说：“公子请救救我，我是逃出来的丫鬟，后面有人在寻我。”
谈生只好把姑娘带回家。
住了几日，姑娘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谈生心中暗暗欢喜。
自打第一眼见到姑娘，他就对她产生好感，但迫于家中太穷，他确实不好意思追求姑娘。
谁知有一日，姑娘主动找他，说：“我愿意与你结成夫妻，但我与别的女人不同，晚上我睡着后，你不能用火照我。三年以后，才可以照。”
谈生爽快答应。
一年后，姑娘为谈生生下一个儿子。
02
过了第二年，谈生对妻子当年所说的话，实在是太好奇。
这两年来，妻子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她能干贤淑，虽然家境贫寒，可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一定要说奇怪之处，就是她和谈生自从结为夫妻以来，从未跟他谈及过她的家人，或者她伺候过的主子。
每次谈生谈及这些话题，她便巧妙避开。
她的背景，对谈生而言，是一片空白。
谈生实在憋不住了。
一晚，他趁她熟睡，提着铜缸灯，上前想瞅个究竟。
掀开被窝，睡梦中的妻子，穿着粉色齐腰襦裙，像个睡美人。
谈生望着妻子秀美的脸盘，满心欢愉，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哑然失笑。
妻子似乎动了动，他把灯举了过去。刚照到妻子的下身，他突然掀起她的裙摆，“嗷”的一声惨叫，惊恐地向后猛退几步。
谈生手中的铜缸灯，忽的跌落到地上，烛火逐渐变暗。
在微弱的光亮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妻子腰部以上，与常人无异，但腰部以下，只有枯骨。
妻子被动静惊醒，望着面如土色的谈生，再看看倒在地上的铜缸灯，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失声痛哭起来。
她说：“你辜负了我。我都快要活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再忍耐一年呢？”
谈生听后，也痛不欲生，觉得自己辜负了妻子的一片苦心。
两人抱头痛哭，不想分离。
最终，妻子说：“虽然今生再也无法与你做夫妻，但是顾念到儿子，你又这般贫穷，怎么可能养活得了他？你随我去个地方，我要送你一件东西。”
说罢，妻子牵着谈生的手朝门外走去。
谈生跟丢了魂一般，顺从地跟随着妻子。
没过多久，妻子把他领入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
宅院里，摆设的物品看着都极其珍贵。
妻子取来一件缀满珠宝的长袍给他，说：“这件长袍你拿回去卖掉，卖掉的钱用来养活儿子。”
谈生接过长袍，泣不成声。
妻子接着说：“我们夫妻一场，就这么分离，我也好不甘心，你留点东西给我吧。”
说罢，妻子撕了一片谈生的衣襟，拽在手里。
她把谈生送到宅院门口，对他说：“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记得千万不要回头，今后你就带着儿子好好生活。”
谈生第二天醒来，回想起昨晚所发生的一切，犹如做了长长的一个梦。
一摸身边，旁边空空的。妻子不见了。
他的怀里，抱着一件珠宝长袍。
他悲伤地坐了起来，只见铜缸灯，歪倒在地。
03
没有妻子的帮衬，谈生的日子越过越艰难。
在儿子5岁那年，迫于无奈，谈生只好将珍袍拿到市场上出售。
谈生抱着珍袍，站在市场的角落，望着拥挤的人群，想起与妻子相逢的那个上元节。他心如刀割。
他怀中的珍袍，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围观。他们用带着疑惑的好奇眼神，细细打量着他。
一个如此穷困潦倒的男人，怎么会有这般珍贵的物品?
袍子最终被一位俊朗的年轻男子花大价钱买去。他喜滋滋地把珠袍裹起来，递给身边的仆从，说：“我买下来送给母妃的，她一定会喜欢。”
这位男子就是睢阳王的小王爷。他回到王府，把这件珠袍献给母妃时，母妃先是惊喜，接着便抱着珠袍号啕大哭。
她抓住自己儿子，悲切地问：“你……这是哪里得来的袍子？”
小王爷说：“我今日逛市场，见到这珠袍华丽，便觉得与母妃很配，于是买了下来。”
母妃转身对旁边的仆从说：“赶紧去把睢阳王找来。”
睢阳王赶来，见到珠袍，里外翻了一遍，脸色顿时凝重。
睢阳王也声泪俱下起来，“这是我家玉儿的长袍，哪会出现在市场上呢？这肯定是有人挖了她的坟墓。”
睢阳王下令捉拿卖袍人，他要亲自审问。
谈生很快被抓来。
谈生惊慌失措地向睢阳王，详细讲述了他和妻子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睢阳王不信。
04
睢阳王带人亲自去查看玉儿的坟墓。
玉儿是睢阳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可惜红颜薄命，十四岁那年，一场大病让她香消玉殒。
睢阳王和王妃伤心欲绝。他们给玉儿备有丰厚的陪葬，只求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谁承想这胆大包天的盗墓贼，竟敢打他家玉儿的主意。倘若被他找出证据，他定要把这个盗墓贼碎尸万段。
令睢阳王没有想到的是，玉儿的坟墓，外面看起来竟然完好无损。坟墓周围的花草树木，依然郁郁葱葱姹紫嫣红。
看不出一丝被盗的痕迹。
睢阳王命人掘开坟墓，他要开棺亲自验证。
玉袍果然不翼而飞。可棺材里，却发现有谈生的衣襟。一片破布般的衣襟，静静地卧在枯骨中。
睢阳王的眼泪，潺潺而下。
睢阳王还是半信半疑。盗墓贼在盗墓时，完全可以事先将自己的衣襟放入棺中。
他对谈生说：“衣襟这一点，还是不足以证明你是清白的。你不是说玉儿跟你生有一个儿子，你把他带来给我瞧瞧。”
谈生赶紧回家，将儿子领到王府。
睢阳王和王妃一瞧，惊诧不已。
王妃哭着说：“这孩子跟我家玉儿太像，看着他，就像看见我家玉儿小时候。”
睢阳王也点头附和。
睢阳王这才相信谈生的话。他把珠袍交还给谈生，对他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女婿，你和玉儿生的儿子，就是我的外孙儿。”
在睢阳王的资助下，谈生和儿子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谈生的儿子成人后，睢阳王推荐他做了郎中。
汪二峤：喜欢阅读和写作。她热衷于写充满人间烟火的都市文，天马行空的新编山海经、新编聊斋。
个人公众号：汪二峤（ID：wangerqiao6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