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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友兰生活琐事漫谈(六)
“一二一”惨案发生后,傅斯年向联大教授施加压力,当局要学生尽快复课,不然,蒋介石要派霍揆彰武力解散联大,把学生编入青年军。在教授会议上,冯友兰对傅斯年开玩笑说:“你原来是个学生头头,专门跟学校当局闹别扭,现在别扭闹到你头上来了,真是‘请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因为傅斯年是“五四”运动中最著名的学生领袖,而这次虽然同情遇难学生,但完全维护国民党的利益。当年闻一多非常反对学生罢课闹学潮,这一次,完全支持学生罢课。这种转变,显然符合历史的逻辑。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冯友兰和训导长查良钊联合提出一个方案:学生先复课,教授会保证于复课后15天内使关麟征去职。双方都做了妥协。
1947年,战局日趋明朗,南京政权摇摇欲坠。冯友兰正好在美国,于是有些朋友劝他在美国长期住下去。他说:“俄国革命以后,有些俄国人跑到中国居留,称为‘白俄’。我决不当‘白华’。解放军越是胜利,我越是要赶快回去,怕的是全中国解放了,中美交通断绝。”
有人认为,冯友兰能在屡有学潮、校长迭换的清华身居要职、屹然不撼二十年,主要由于:一、头脑冷静、析理均衡、明辨是非、考虑周至。二、深通世故,处世和平中庸,而观点进步,学术上有高度安全感。三、国学根底雄厚,文言表达能力特强,初则勇于起草,继则众望所归,经常被推执笔。给陈立夫的抗辩书就是冯友兰所写。
国民党政府垮台前夕,冯友兰拒绝搭机南下去台湾,并以清华大学文学院院长的身份,竭诚迎来了共产党。
解放前夕,冯友兰有其他两个选择,一个是去美国或留在美国,一个是去台湾。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南京派一架飞机来北京,愿意走的人,可以上飞机。冯友兰和妻子商议后决定,哪里也不去,在北京等着解放军来:“当时我的态度是,无论什么党派当权,只要它能把中国治理好,我都拥护。这个话我在昆明就已经 说过。当时在知识分子中间,对于走不走的问题,议论纷纷。我的主意拿定以后,心里倒觉得很平静,静等着事态的发展。有一次景兰(其弟)问我说:‘走不走?’我说:‘何必走呢,共产党当了权,也是要建设中国的,知识分子还是有用的,你是搞自然科学的,那就更没有问题了。’当时我心里想的,还是社会主义‘尚贤’那一套。”
1973年批林批孔运动开始,冯友兰又紧张起来,于是他写成两篇批判文章。很快,这两篇文章都在《北京大学学报》登出。不久《光明日报》加“编者按”予以转载,《北京日报》也转载了。这把冯友弄糊涂了,直到1974年1月他才听谢静宜说:“有一次会上,北大汇报批林批孔运动的情况,毛主席听到冯友兰的那两篇文章,马上就要看。我立即找着这两篇文章当场交给毛主席。毛主席当场就看,并且拿笔改了几个字和几个标点符号。后来发表了……”
冯友兰晚年写的自传《三松堂自序》,对自己一生治学和做人,成绩和污点,做了反省。虽然有人认为,他的自我批判并不深刻,对自己的性格弊端缺乏更深揭露,但是同时肯定他的态度还算比较诚恳。
冯友兰这样总结自己的后半生:在“解放以后”,也写了一些东西,其内容主要的是忏悔。首先是对自己在四十年代写的那几本书的忏悔。
冯友兰谈到自己所著的《中国哲学史》,认为自己的书有两个大弱点:“一是,讲佛学失于肤浅,虽一一排列,却缺乏内部联系。这是因为我对于佛学没有学通,所以不能讲透。佛学资料浩如烟海,不是几年能完全搞通的。二是,讲明清时代,失于简略,象王夫之那样的大家,书中只是稍带而过。”
1973年,“文革”中的批林运动转向批孔。冯友兰主动写了两篇批林批孔文章,发表在北京大学学报。不久《光明日报》转载。这两篇文章,也是由谢静宜转给毛泽东。他晚年反思这一行为,在《三松堂自序》中引用《周易》“修辞立其诚”一语,写道:
“如果自己没有真实的见解或有而把它隐蔽起来,只是附和暂时流行的意见,以求得到某一方面的吹捧,这就是伪。这就叫哗众取宠……我在当时的思想,真是毫无实事求是之意,而有哗众取宠之心,不是立其诚而是立其伪。”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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