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舍勒(Martin Schoeller)
马丁.舍勒1968年出生于德国慕尼黑,在接触摄影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和一名多发硬化症的残疾人一起工作,照顾他的起居,更像是一名社工,也曾在夜间干过酒保和服务员的工作。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只身来到纽约。那时候大家都在使用胶片照相机,他却喜欢尼康FE相机配35毫米定焦镜头,这套装备与他形影不离,陪伴他二十多年。
到纽约第一年里,他成为了著名摄影师安妮.莱博维茨(Anne Leibovitz)的助理。
那段时间,马丁和她一起拍摄时尚大片,试图成为时尚摄影师,但他很快意识到衣服不怎么吸引他,“我觉得自己不会成为好的时尚摄影师,我一直想拍人像。”
他成长在70年代,战后阴影仍强有力地笼罩在德国社会上空,一切都是“反纳粹”的,社会主流价值观是反纳粹的,孩子们在学校接受的教育是反纳粹的,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和“反纳粹”联系起来。在这种历史耻感中长大,马丁心中没有对英雄的崇拜——“这对我的事业很有帮助,我在拍摄名流的时候,可以要求他(她)配合我的拍摄。”
舍勒在拍摄他的标志性特写镜头时喜欢使用柔光霓虹灯,也因此赋予了人物独特的似猫一般的眼睛。他的拍摄角度始终如一,略微从下向上拍摄,独特的摄影风格也让他成为了当代最著名的肖像摄影师之一。
作品理念:
“You’re much closer to your subjects than anyone else. It’s a reflection of my personality that I like to be close to people. I always felt that the most essential part about a person, stripping away the clothes, the backgrounds and really focusing only on that person. ”
"Being Closer"是马丁一直秉持的拍摄理念和风格。
他曾经说过: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亲近你的拍摄对象——这就是我的个性。我喜欢和我的拍摄对象拉近距离,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亲近。因为我始终认为,最重要的是我所拍摄的对象本身。抛开他繁复的装饰以及华丽的背景,我希望我所拍摄到的仅仅是他这个“人”,一个真实的人。
因此即便是近距离的大头特写片,他也有办法通过人物情绪、表情或是小小的动作,突出人物的真我个性或是特点。很多好莱坞大牌影星以及政要人士都被他拍摄过。
马丁舍勒把名流或普通人的肖像放在一起,建立一个平等的平台,探索人性的共同点。
肖像照是否能够捕捉到一个人的本质,甚至是他的灵魂?“不能,”马丁·舍勒这样回答道:“所有肖像照都会或多或少带点欺骗性。一张照片只不过是摄影师随意挑选出的某一瞬间,而这些拍摄的人物对象往往都是摄影师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照片中的样子通常与真实的人物相差甚远。”舍勒的肖像照明显与众不同。他为什么能拍摄出如此独特的照片?是什么造就了他的这种天赋?
“我一直在追寻真实的瞬间,寻找真实的面孔。我希望不只是将镜头下的人物拍得好看而已,还更希望能拍出客观的照片,至少能够做到更加贴近真实。为此我一直等待着拍摄对象冷静清醒的那一刻,愿意毫无保留地袒露心扉的那个瞬间。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更像是一名历史的记录者。”
马丁最著名的几个项目:Close、双胞胎、女健身者、洛杉矶无家可归者,全部是大头照,都在相同的设置下拍摄,“洛杉矶无家可归者”的拍摄装置只是一个小小的可推动的棚屋,那种感觉有点像你在照一个要贴在简历上的证件照。他每次离人物都有四五英尺(1.2米到1.5米左右)远的距离,采用长镜头以及中画幅,确保人物的面部不会变形。他用一种叫KINO FLOS的荧光灯来凸显人物面部的线条,这种灯泡主要被电影行业使用——他承认自己痴迷电影,最喜欢的相机仍是富士6X9,配置90毫米的镜头。
每个人都被以同种方式呈现出来了。阅人无数后,他对这种拍摄方式一点都不厌烦,在那一张张面孔背后,人们有着各自的人生,也都有缺陷。乔治·克鲁尼和伍迪·艾伦的脸有点歪,茱莉亚·罗伯茨的皮肤不如兰蔻广告上细腻,洛杉矶无家可归者的脸就更不用说了,因为缺少良好的生活条件,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健康的印记,比如湿疹等皮肤病、双颊极度不对称、吸毒导致的面部塌陷等等。
代表作品介绍:
《Close》
《Close》是马丁最著名的一组照片:从政客到名流再到演员,一律近距离直视镜头,脸部细节一览无遗,如同证件照一般毫不留情面。
马丁曾两次拍过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第一次是在2004年,当时他还是一名普通参议员,民主党全会上的发言让他一夜成名。第二次是在2008年是他竞选美国总统前夕,胜利在望。
两次的拍摄过程,奥巴马一双眼睛始终直射人心,从目光松弛到深沉、紧绷,像是见证了这位前总统的不同人生阶段。
政治家和演员,可能是最擅长表演和故作姿态的拍摄对象。
但马丁告诉我,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你会看到这些名流们纯粹、罕见的脆弱时刻。
2010年,马丁拍摄了德国总理默克尔。令他吃惊的是,当时默克尔已经是“现代史上最有权力的女性”之一,却选择独自一人来到拍摄场地,没带保镖。
镜头下,她神色低沉,眼睛周边皱纹密布,平日的“铁娘子”反而有了更真实的瞬间。
在拍摄时,他总是带一个小小的音响,播放他觉得对方可能喜欢的音乐。在拍比尔·克林顿时,他俩在小音响演奏的是什么音乐上争论不休。克林顿直视马丁,下巴朝上,没有笑容。在一瞬间,一张肖像照就成了,那是一张属于政治家的威严面孔。
还有英国最富有的歌星阿黛尔,在拍摄的前一夜,她喝的酩酊大醉,当天正在经历宿醉。马丁一边笑着一边扶额,表演阿黛儿:“天哪,我喝得太多了,感觉不太好。”
在他的镜头下,阿黛儿顶着凌乱的发型、浮肿的眼睛,留下了真性情的一面。
平日拍摄里,马丁甚至会要求那些精细装扮,在镜头小心维持形象的女演员们少化妆。
将近70岁的好莱坞女星梅丽尔斯特里普几乎素颜完成拍摄。从她现身,穿着衬衫,走到镜头前,理了一下头发,整个过程花了58分钟。照片里的梅姨,神色自若,沉淀下来的气质反而显得更加光彩照人。
从马丁的口中,你总能听到那些令人崇敬、仰望的大人物作为平凡人的一面。
“好莱坞巨星乔治.克鲁尼是个好人,很随和,很容易交谈;拿下多个MVP,球场驰骋的梅西非常害羞,你甚至都没办法跟他说话;大导演大卫.林奇则像个孩子一样厌烦被拍照,灯光都准备好,他却躲在院子里说自己宁可去看牙医,也不愿被我拍。”
通常舍勒选取的拍摄主题需要人物接受长达几小时的化妆准备,但拍摄过程却只有短短几分钟。Lady Gaga 在拍摄时就是遇到这种情况,乌玛·瑟曼(Uma Thurman)也是如此。这些都不是他最满意的照片,或者说舍勒无法让他镜头对面的人物突破原有的造型。
Rihanna
Taylor Swift
“乔治·克鲁尼(George Clooney)就是其中一位。他一直都彬彬有礼,风趣幽默,配合度也颇高。但我还从来没有捕捉到他展现真实自我的瞬间,因为他无法摆脱自己的姿态。”但在一次拍摄过程中,舍勒却让这名好莱坞魅力之星大呼惊喜。他拿出克鲁尼以前拍摄的一张肖像照,将照片中鼻子和前额之间的部分撕下来,又用橡皮筋固定住,就像是一张面具一样戴在了他的脸上。克鲁尼觉得这样拍摄非常有趣。后来,这张照片也风靡全球。
在为《时代周刊》拍摄一组办公室主题的照片时,他还在明星史蒂夫.卡瑞尔脸上大做文章,道具就是他随便在文具店里买的一大堆办公用品。他会趁着公关助手去洗手间的时候,说服史蒂夫.卡瑞尔,将透明胶带缠在他脸上,让胶带卷耷拉在一边。
戴着花朵头饰的杰夫·昆斯
《肖像系列》
除了在影棚内拍摄,马丁还极具构建场景的天赋,可以让作品的主题非常地生动和突出。他也非常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调动被摄者的动作、情绪,和吸引观者的注意力,创造出了大量独具特色的、拥有戏剧和张力的作品。这些名人在他的镜头下生动且妙趣横生,奇妙而又古怪,令人忍俊不禁。
他就提议让喜剧明星杰克.布莱克泡在浴缸里,头上戴满彩色卷发夹,旁边坐一只狗。尽管遭到公关的反对,但布莱克本人却同意了,于是你便看见这幅有点滑稽的照片。
马丁还为大导演昆汀拍过一组照片,灵感来源他充满暴力、血浆的电影。为此,他在昆汀周围放上一群象征和平的白鸽,把他扮成“和平使者”,疯狂挥舞间,构成了一副荒诞的画面。
另一些照片中,马丁则根据每一个拍摄对象的特质精心设计场景。
比如让“教父”罗伯特.德尼罗挤在纽约布鲁克林地铁里准备吃薯片。
让特斯拉CEO伊隆.马斯克周边围着一群他的五个玩泥巴汽车的孩子 。(他的五个儿子第一次被邀请参与了面向公众的拍摄。)
马丁觉得摄影师不是为了努力取悦拍摄对象,而是呈现自己认为诚实的画面。
马克•扎克伯格
尤塞恩•博尔特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乔治·克鲁尼 & 布拉德·皮特
唐纳德·特朗普
杰森·席格尔
《洛杉矶无家可归者》
舍勒很清楚脸部表情所蕴含的力量。舍勒照片中最诚实的自我展露来自于那些平凡的人。或者说,那些其实不那么平凡的人。舍勒把镜头对准了一些从某种意义上特殊的、所谓“边缘化”的社会群体。他所拍摄的洛杉矶街头的流浪者是他最直接、最震慑人心、最打动人的照片之一。这组照片用艺术的语言向一群人诉说了一个事实(身处艺术行业、每天造访美术馆的我们,文化消费者)——在我们日常的社交圈之外,世上还存在着另外一群人,他们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通过共同的价值、信仰或习惯在任何社群中找到归属感,也无法与“正常人”产生有意义的社会关系。或许出于种族或经济阶层的原因,生活在社会边缘的贫苦之人无法以常规的方式参与到社会的经济体系中来,因而逐渐走入孤立。而现在,他们就在这里,看着我们,像是在追问是否我们的价值观才是扭曲的,而非他们的?
2016年,在锡卡莫尔街与罗缅因街(Sycamore andRomaine)的街角,马丁建了一个移动工作室,为流浪者拍摄肖像,同时花上5美元聆听他们的故事。这些素材被他分享到个人的 Instagram上。
马丁:“你住在哪儿?”
贝蒂·乔(Betty Jo):“我住在街上。”
马丁:“一个女人独自生活在街上,你不害怕吗?”
贝蒂·乔:“不,我不害怕。我有上帝……他们偷走了我的一切,我的身份证、我所有的文件证书,但他们无法夺走我的灵魂。”
马丁:“你露宿街头多长时间了?“
乔纳森(Jonathan):“我妈妈从来没有过稳定的生活,所以我从小跟着妈妈,从一栋房子流浪到另一栋房子,从一个州漂泊到另一个州,不断被驱逐。”
马丁:“你和你母亲一块儿生活的时候,也常这样露宿街头吗?”
乔纳森:“恩,可以说我就是在街上长大的。所以对我而言无家可归算不上什么转变,我已经适应了,我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马丁:“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山姆(Sam):“山姆·史密斯。我不是歌手,我是个无家可归的诗人……我的生平经历挺离奇的。我刚出生就被遗弃在了医院,后来被送到寄养中心,寄养中心倒闭了,养父母收养了我,然后他们虐待我。”
马丁的拍摄对象中,有很多都经历过悲惨的童年,比如吸毒的父母,被殴打、强奸或遗弃……
那些被记录下的面孔,抛开褴褛的衣裳和憔悴的面容,呈现出来了一个个具象的 “人”,一个真实的人。
香戴:“我喜欢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哪怕无家可归,也不意味着你看上去也得无家可归。”
马丁:“你在街上住了多久了?”
布瑞恩(Brian):“大概有四个月吧。”
马丁:“那之前你在哪儿呢?”
布瑞恩:“在医院。他们说‘我们认为你需要心理治疗和评估,而不是因破坏他人财产被指控。’然后,我在离开前告诉他们(指法官):‘你才该去看心理医生,操你。’他们就把我带出来了。”
马丁:“后来呢?”
布瑞恩:“他们把我带到一家精神病院。我在那儿呆了两年又七个月。”
马丁:“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多久了?”
丽贝卡(Rebekka):“两年多一点。”
马丁:“你的孩子怎么了?”
丽贝卡:“由国家来抚养了。因为他(我男友)进了监狱。我有癫痫,压力一大就发作,而我纾解压力的唯一办法就是吸大麻。然后,恩……因为我不想再次发作癫痫时带着个孩子,孩子体内也有大麻,所以国家把她带走了。”
马科斯(Marcos):“我的毛病在于我精神崩溃了……非常糟糕……至于医生,他们只会告诉我我非常糟糕,不能再变回正常人了。他们还说这病没药能治,但是可以把我送到精神病院,说那儿才是我该呆的地方。”
《双胞胎》
双胞胎们看起来都仿佛是彼此的复刻版 ,但在他们的脸上仍有许多微小的差异,这些差异是不同的人生选择带来的结果,比如居住在不同的地方 、吸烟、已婚和具体的生活方式等,马丁巨细无遗的捕捉到他们复杂的脸部细征和表情——有些人更放松、有些更紧张、有些更严肃,这都在不经意透露了双胞胎之间的不同个性。
从政客到明星再到街头流浪汉,不管他们是贫穷或者富有,马丁的主题永远都是靠近,而这背后真正的意思可能是“了解”。在当下这个滤镜和美图等工具盛行的时代,马丁的特写照片展现了一种人性和亲切感,打破身份的差距,在迫近的距离里,我们变得平等。
正如马丁一直说的:“我认为所有的照片都是骗人的,但总有些照片比其他的照片更诚实,所以我试着去发现人们更诚实的一面。”
资料来源:
1、那些令人忍俊不禁的人物肖像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I2NTM3MTE3Mw==&mid=2247494189&idx=1&sn=9c19154c1a023d635dc4cf92db04e885&chksm=ea9cc167ddeb4871aee095f4e003464c00d20c72333b7faf80370719470338175934e6b37d3d&scene=27
2、https://www.sohu.com/a/343518629_788514
3、https://secure.qgiv.com/event/sycamoreandromainefundraiser/
4、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506878.html
5、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48254979564394501&wfr=spider&for=pc
6、https://www.sohu.com/a/351355315_174736
资料整理:张子纯
执行编辑:李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