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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FILMeX综述
作者:Methy
日本电影不是日本的电影,青年文化也不是青年的文化。专和你作对,让系统崩溃。
回看上一次为深焦写的关于东京FILMeX国际电影节(以下简称FILMeX)的综述时(《今年最好的亚洲新电影,回归日本》),我才意识到这个有着深厚底蕴的新人影展在短短四年内已经默默地走过了一个周期。
2020年,在疫情的冲击下,FILMeX被迫第一次搬离扎根二十余载的主会场朝日大会堂、其会期也被调至与东京国际电影节(以下简称TIFF)同步以节省资源。而在之后我们停止报道的三年中,FILMeX影展整体面临了不小的动荡与挑战。首先是自2000年开埠以来一直担任FILMeX主策展人的市山尚三,因为接下了TIFF选片总监工作的缘故,在2021年把接力棒交到了长期担任其影展助手的神谷直希手中。
神谷直希和第20届FILMeX影展海报,海报取材自《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相比起在日本以及国际电影圈深耕多年、映后面对电影人与观众侃侃而谈游刃有余的市山,轻声细语略显腼腆的神谷在上台后的表现一度让人们担忧并怀疑他是否有能力带领这个影展继续前进。实际上,神谷上台时所面临的不仅是疫情下的观众数收缩以及国际交流受阻的问题,也顺带接下了影展原有资金(如北野武工作室、木下集团)撤出后一直面临的经济难题。因此,在2021到2023年的三年间,FILMeX持续开通了网上众筹渠道以便从民间筹资,也正是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涓涓细流,帮助影展扛过了这形势严峻的特殊时期。
之所以称2020年到2024年为一个周期,是因为当我在今年再次回到FILMeX后深深体会到了日常秩序的回归。首先是国际旅行的全面放开,让今年FILMeX的外国参与者数量有着肉眼可见的增加。其次是影展的时间,自2020年与TIFF会期合并至11月上旬后,经过后续三年的缓慢调整,终于在今年重新回到疫情前的11月下旬。与TIFF会期的分离,对于FILMeX自身当然可以算是一种挑战,因为大树的阴凉往往带来了许多雨露——举个最一目了然的例子,许多在10月下旬来到日本参加TIFF的国际电影圈人士,势必很难在一个月后再次为了这个小规模的新人影展回到东京。
没去61金马领最佳影片奖杯的他,在2024FILMeX担任主竞赛评委会主席,他的《苏州河》曾在第1届FILMeX拿下最优秀作品赏
然而,毕竟FILMeX本身是一个独立的活动,与TIFF从定位到目标客群都有所不同,在“合体”期间也恐怕失去了自身的性格甚至变得像是后者的附庸。因此,2024FILMeX完全回到疫情前会期的举措,也类似于宣告自身脱离TIFF协助后的重新独立。而影展主策展人神谷直希的明显成熟,也让这份独立宣言有了十足的底气。
先抛开策展(至后文)不谈,光从神谷的映后表现来看,我们可以感受到他从神情、姿态到整体控场上都明显更加放松和专业。而由于神谷的提问往往从影片叙事或制作的客观情况出发、通常言之有物,比起市山个人倾向明显、偶尔锋芒毕露的提问也似乎更容易让年轻观众接受。因此,FILMeX的回归日常并非“返回过去的常态”,而更多代表了一种不断调用自身进行变化的“递归“。
61金马拿最佳影片映后,影片获得了本届FILMeX观众票选奖
而体现FILMeX日常之变化的重点在于其众筹模式的常态化。在短期捐赠渠道之上,FILMeX从去年起开始实行长期的“支援会员制度”,每年向入会者收取一万日元的会费以维持影展的开销。正因为资金短缺问题已是日常所必须直面的现实,组委会也就毫不客气地把众筹看作是普通资金来源的一部分而非临时救急的方案。
此外,本届影展的另一个重要变化在于放映场所的改变。除2020年因为防疫政策临时撤出外,FILMeX在其25年生涯间一直把主会场设立在有乐町地区的朝日大会堂。然而,影展今年却罕见地将主要展映放在了丸之内东映影院进行。这家自1960年就开馆的老电影院毗邻东映电影公司大楼,巨大的开口及墙体与招摇的电影海报看板相互辉映,展现了其作为现代大型剧院在城市空间中的存在感与霸气。与当代日本那些蜷缩于大型购物中心高层或地下的连锁商业剧院、或隐藏于深街陋巷的小型艺术剧场相比,丸之内东映在奢华都市银座中的醒目位置与显要存在提醒着我们电影曾作为大众娱乐之王在日本乃至全世界的地位、但同时也反映出它今时今日仍然占据这么大地块的不合时宜。
丸之内东映影院
因此,这家“时代错误的”影院将在明年夏天被正式拆除,并预期在接下来的五年内被刷新改造成一家大型综合商业设施,加入其两旁的优衣库以及耐克专卖店的行列、终于汇入全球化时代资本主义大都市的普遍景观之中。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FILMeX能够选择将主会场设置在丸之内东映,无论其背后原因如何都可以被看成是一种对过往电影文化的回顾与致敬。而当实际坐进这家古老的影院、身体陷入柔软而宽大的沙发椅时,惬意与失落同时袭来,只能默默祈祷未来FILMeX能不再回到朝日大会堂那板正僵硬的无聊空间之中。
和丸之内东映舒适的座椅所带来的怀旧情绪成鲜明反比的是FILMeX越来越重视当代社会议题的策展和选片。在入选主竞赛的十部作品中,土地纷争、阶级斗争、性别矛盾、移民问题等当今世界最紧要的议题在不同作品里被反复提及。而这并非纯粹是一个选片标准问题,实际上也与各地政治局势的日趋紧张以及社会问题的不断发生、以及电影制作者们对此积极投注的批评与关心有关。
《桑托什》剧照
而评审委员会在决定奖项时,显然也高度重视了影片的政治表达。如二封“学生审查员奖”与“审查员特别奖”的《桑托什》,就在短短120分钟内高强度浓缩了印度北部当地从性别犯罪、冤假错案到生活贫困等现实矛盾,并通过细致的剧本设定带出如种性与性别歧视、警察腐败、基建落后、社会流动性低等结构性难题。
同样,拿到影展“最优秀作品奖”的《四月》,则是以“慢电影”的笔触带领观众们注视了格鲁吉亚女性遭受的性侵、家暴等直接犯罪,以及隐藏在背后、实际剥夺女性身体自主权的腐朽社会与家庭观念。同时,我们也不难发现那些缺乏更加直白的政治诉求的作品,无论其艺术或工业水准如何高明,都更容易在评选中败下阵来。
《四月》剧照
如《越和南》这样虽未正面描写社会问题,却通过诗意的镜头语言及剪辑节奏带出越南的战争记忆以及移民体验的作品;或是《女孩就是女孩》这样通过扎实的剧本创作以及微妙的情感刻画,展现母女间的爱恨以及团结的普世作品;以及《家庭简史》这样用充满创意的剧本来对更加通俗的家庭议题进行实验、并在视听上有所野心的作品都在影展上颗粒无收,未免令人感到遗憾。在尊重评审团喜好的基础上,这再次提醒我们奖项并非评判电影好坏的唯一标准,而是帮助打开思考并促进比较的一个维度。
《越和南》映后
而在影片题材共性的水面之下,还存在着一条由FILMeX勾连起的跨国电影制作与流通的伏线。在此前我们对FILMeX前掌门人市山尚三的采访中(《一个日本人,却连接了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华语电影》),他就明确提到由柏林电影节天才训练营所支持、东京市政府资助的FILMeX天才训练营(现名Talents Tokyo)在整个影展活动中所占据的重要地位:FILMeX每年不仅花费大量金钱以及精力策划大师授课、电影项目分享及改进等活动来培养年轻导演与制片人,也在后续的展映中积极支持来自毕业生的优秀作品。
如此这般,有着新人影展性质的FILMeX便打开了一条从筹划、制作到宣发、展映,全方位支援年轻导演的通道。尤其是今年,我们惊喜地发现许多原出身于FILMeX天才训练营的导演带着他们的作品回到了东京并进行了展映。其中不乏凭借着《白衣苍狗》获得本届FILMeX特别提及奖的曾威量、《家庭简史》的林见捷、《默视录》的杨修华等在今年的国际电影圈发光发热的“优秀毕业生”。
《家庭简史》映后
可以说,比起它那规模中等且并非首映性质的展映,坚持新人导演及制片人的教育及扶持才是FILMeX在今时今日仍然存在的根基、甚至是唯一理由。而训练营毕业生的实际创作成果比起金钱则更深层次地决定了影展的未来延续。虽然这个从教学、立项、拍摄到流通的漫长周期容易让人忽视或忘记,却也十分值得持续关注。
FILMeX对传承、交流以及延续的另一个尝试则体现在它的非展映活动上。如日本导演山中瑶子与评委会主席的对谈,有中国导演邱阳、巴勒斯坦导演斯坎达·卡普提、菲律宾导演雅努斯·维克多利亚参加的跨国制作论坛、以及王颖的大师班等,在训练营学生之外更是面向大众开放。虽然这些活动的规模普遍更小、且由于其时间通常与放映冲突让人难以抉择,但对于影展来说仍是不错的点缀,也让人看到策展方利用手头的一切有限资源来增进交流与合作的积极姿态。
山中瑶子与61金马最佳影片得主的对谈
扛过了一个难熬的四年周期、收获了一个十年周期的果实、并见证了一个时代之终结的FILMeX,站在了电影史上大大小小的不同标尺之间。不仅仅是被时代洪流裹挟,而是会继续在时间突触间艰难前行,这是我参加完本届FILMeX后愿意继续相信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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